那时藤鸢的眼里究竟看到的是什么呢?
众目共视,藤鸢颠覆以往因为厌恶目唱,反常地在距离台下粉丝如此近距离的简陋舞台上始终睁着一双眼眸望着前方,每一个人看在眼里都会不约而同地觉得那个站在舞台中央的男人正似语不语地凝望着自己,难以言说却饱含深意,看一眼便可无法自拔地掉进去,十足的陷阱,是最会妖异蛊惑人心的陷阱。
然而更加让人灵魂颤栗的却是那抹声息,丢弃了一贯让她们着迷的炎凉共生,只靠一种暗色的复杂情绪就让人百感交集,侵入全身上下的每一条缝隙,撕裂啃食,从切口由慢转急地向里侵蚀,边抚摸神经边将他的情绪填灌充满,惊涛骇浪在身体里狂暴不息又被窄小的脏腑束缚绷紧,然后从头到脚都密布成阴,埋葬掉所有可能令本体逃出生天的通路,深植下蜿蜒曲折、难获新生的迷宫,顷刻不见碎裂的光芒,前所未有的穷途末路。
不论是早早翘首等候的一票粉丝们,还是中途赶来的经纪人、记者与工作人员,与藤鸢拥有着各种或近或远、或深或浅的联系的人们无一不懂他为何会在最后一刻变卦——毫无预告地登台演唱在暗地里早早就被封杀掉的禁曲,谁都不知个中缘由,就连这是否是藤鸢他自己一早就打算好的也无从判断。
然而他们在听到男人开口的那一刻。所有人的大脑、身体、连同整个灵魂都被顿时显现的同样画面给吞没。
说画面却是有些失焦,实则是置身所在的世界转变了容颜——
整个世界没有潋滟春水、碧树寒枝、泼墨炊烟、海天一线,有的,只是空山白雪,整个天地间惨白一片。
慢板。低低宁定,无声无息地瞄准孤魂野鬼的六欲七情展开狙击,暗藏兀自杀伐的墓志铭。
渐强,掀翻起积雪漫天飞扬,凌空纵横,然后零落,姿态却呈熙熙攘攘。如同崩溃。又似同归于尽般的滚滚巨浪,呼拉拉宛若天幕般兜头扑下,挣扎只能算作徒劳无益。
咏叹,暴雪的肆虐蓦然间止息,凝固成扭曲病态不成形体的雕像,雪光摇摇欲坠岌岌可危,转眼间尸横遍野。触目惊心,层层叠叠,霜冻成紫色,唯有自己一人逃过这一劫。
行板,死寂似冷嘲,预言险象环生的过场,天地的尽头看不见分毫微光,那一条垂下的云是仅有的救命稻草,模仿人手的姿态挂在头顶上方万仞之上,却施以援救的意味。更像是在冷眼旁观你苟延残喘,放任你自生自灭。
变奏,簌簌声响起,沉重得可怖,无处不在,没有活物的气息,朝着你慢慢迫近。然后你能看见,前一秒惨死的青白色尸体缓缓从地上爬起,断腿的则是不死心地匍匐前进,目标都是你,兵不荒马不乱,成为木无表情、游荡觅食的僵尸大军,笨拙又执着本意,不急不缓地向你抬起意欲扼紧喉咙的指节。
急板,脚下忽然升起剧烈震动,雪雾腾起,天空如同水晶玻璃,碎裂分割,落下一道屏障状似墙壁,扭曲了惨白,变得含混不清,视线中交错分散的紫色转为透明的深红色,是火焰,清澈而盛大,熊熊燃烧,溃烂变得焦黑,将所有的一切化为灰烬,留下一缕幽幽细线伸向天空,被吸进缝隙之中,那是自己,不告而别,不留痕迹。
……
顾小小想得没错,没有比这再可怕的歌曲与声息,就连杀戮本身都会自惭形秽,而我们每一个听到的人,只需要那与理智相背离的东西越俎代庖,无形化有形,掌控灵魂与全部身体。
可是他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才在这个欢盛的日子里,在这个彩色泡泡处处可见的游园祭上留下这样经久不息却又无力发起流言蜚语的悲伤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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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身旁再次传来路西法(怜司)的声音,成功唤回顾小小呆滞的精神境域。
被阿法刚才那句“时间到了”吓到差点失去了语言能力,想着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应该是去走到讲台边上把弥臻扶起,管他别人看得见看不见,众目睽睽之下被当成神经病也没什么需要在意的。
刚想要起步奔跑,却明白了阿法(怜司)为何会开口叫自己,原来此时此刻,在大家都被这一股低气压笼罩的时候,舞台上那个轻而易举就将众人的情绪搅得天翻地覆的男人越过弥臻的身边,朝着自己的方向跑了过来。
顾小小的腿凝滞了,像在泥土里生了根拔不出来,又仿佛是被施了咒语的铁钉死死地钉在地上,而她就好像是个诅咒用的稻草小人,摇摇晃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就这么错过。
远远的,目光越过藤鸢的肩线,能看见弥臻爬了起来,虽说依旧艰难,歪歪扭扭的样子很是难看,却再也没有人能看得见,可小小却高兴不起来,嘴角滑向心痛的弧度,快要到达极限。
于是当藤鸢来到顾小小的眼前,就见到女孩儿正颤抖着咬着下唇,拼了命压抑着自己不要哭出来,却还是一声又一声、止不住地抽噎。
如果这一次,藤鸢还是一副嬉皮笑脸或者霸道威胁她与他的关系应该更进一步,她发誓她一定会再次理智尽失,横生杀意。
然而这一次,藤鸢却是伸手一把抓住了顾小小的肩膀,紧紧地用力让小小浑身的气血炸起,滚烫又惊悸,头皮发麻已不足为惧。
镜头被拉长,定格得坚不可摧,男人用近乎火冒三丈的语调咆哮,“弥臻呢?为什么我刚才看见她在一瞬间消失了?明明她正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