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她听错了。
只是短暂的、屈指可数的一瞬间。
然而这种念头很快就被她自行否决,类似呼应本能与第六感觉。
是的,即使不愿意也不能扭曲事实,老绅士的表情即使沉浸在游荡不定的昏暗中也依然分明。
在这件事上他没有必要骗自己,因为承认这种罪行在一定意义上并不会带来多少同情。
然而令顾小小难以从这逐渐晕开的震惊与气郁中抽离的原因不单单是这一件事。
她承认,有些东西在这世上确实是难以实现的——无论她怎么样去祈求渴望也不可能如愿以偿,但是她还是想要相信,想要有这种看起来白日做梦一般的念想,但这并不代表她没有憎恶,没有善恶之分。
她是人,即使是死了,也不过是个迈入了另一个世界的人,她依然是人。
所以她希望,但也身负着同等重量的失望。
胃里一阵地覆翻天,顾小小庆幸在此之前自己并没有吃过什么足以助长这种呕吐yù_wàng的东西。
要她当着众多人的面吐出来吗?
不,还是不要了。
即使是当着一个人的面也不要。
不适感如同烈火烧熔,五脏六腑似乎都要被吞食殆尽,宛若那些回忆,可是回忆在火中越燃越旺,她看见两张脸,未有放大也不见失真,默默无言但难以磨灭,鲜明在焚烧四溅的火星火粉间,即使是虚幻的碎片也宣扬着非比寻常的存在感。
老绅士与少女。
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泣鸦的大本营。
说是来拯救,可是却视生命如草芥——虽然说少女毫不留情直接动手解决的是一只吸血鬼,还是与绑架自己的元凶统一战线的家伙,但仍然在顾小小的心中种下了胆寒。
后来分别,以为成功逃离,其实有着私心。
在自己弄清楚这种距离与害怕的感觉之前绝对不想要再次面对同样的问题,可是还是很快再次遇见。
出乎意料的不只是这种看起来好像注定的相遇,他们对自己的擅自行动没有责怪反倒选择全部包容。
第一次见面的人,即使是知道互相不是敌人是同伴也不一定能够做到如此地步,可是隐隐的,自己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想来想去都无法接受,不是他们对自己所产生的这种找不清界限的模糊影响,而是不同于以往的自己。
自己怎么可以去这样怀疑对她这么友好的人?
明明与生前想必都是一场恩赐了。
她讨厌自己,也讨厌无法舍弃无法彻底忘记这种直觉的自己。
什么时候直觉变得如此鲜明?
而又是什么时候,自己竟然开始依赖这些可信度难以验证的直觉了?
这种改变现在想来,貌似是打从自己死了之后才开始的。
她没有办法控制,除了任其发展下去……这样或许才能看到究竟是对还是错。
当她思想混乱到分不清谁才是需要自己思索辨别的对象的时候,老绅士又告诉了自己老大对自己的失信。
在这种情况下揭露的“真相”是可怕的。
会让她失去考虑其他的能力,因为光是拿出力气来感受“无法接受”的煎熬就已经快要耗尽她的所有。
她无法相信,无法相信老大古镜会“欺骗”自己,也无法相信自己居然完全陷入了老绅士的用意陷阱,虽然那时她还只是有种隐隐约约的错觉,而这种认定居然也让她恨透了虚伪的自己,快要把她折磨致死。
现在重新想来,如果这个老绅士真的是那个对薇薇安下了诅咒的家伙,那么这一切都要重新洗刷干净。
是这样的。
可是……
她到底是有多没用啊!
即使到了现在,她竟然还是希望老绅士在推开门的那一刻会开口告诉自己他是来救他们的。
永远死性不改,永远盼望看到她认为是真的就是真的,她认为是假的就一定是假的——其实她才是这个世上最自私的,因为她所希望的是这个世界每一件事每一处空气的味道都如她所想。
努力忘记自己的手指冰凉,虽然身体里面正有无名的大火肆意燃烧。
对方一开始的打招呼方式令她大脑一片混乱,同时还导致了语言系统的崩溃。
她词穷了,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该用何种立场去开口发怒。
“嗨,哥哥。”
什么——?!
他刚才说了什么?!
顾小小睁大眼睛——她是女的。
虽然是人类灵,但却是地地道道的女人,而且年龄还比他小。
这种称呼太惊吓了!也不合常理了,除非……
喔,一个可怕的想法从脑袋中间穿过——不是吧!
顾小小刚将视线移动至旁边,就听到了有人回答。
不,是狗狗。
虽然它才说过它只是因为诅咒而变成了狗。
“这么直白好吗?不用遮掩么?”八哥犬修嘲讽地笑起来,气音在唇齿间拉扯之时好似刀片划过空气。
锐利而愤恨,怒火生生不息。
“在死之前起码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利用价值,这是我的仁慈。”老绅士笑了,然而看起来还真的就与那些普通的老男人没什么区别,但是说出来的内容却似乎更像是书籍中的恶魔才会发出的口吻。
用书籍来定位是因为她知道,真正的恶魔到底是什么样,而她不止见过,还爱着其中的一个。
是那里面最为强大的一个,也是最为可怕的,可惜顾小小现在还未能意识到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