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在激动些什么?
此刻的这种一点一滴膨胀开来的,是真实的快乐吗?
虽然身体里被填充得满满的,大脑却也跟无意间遭受了撞击没什么两样,昏昏沉沉,接近缺氧。
也许是因为被吸引了,这莫名袭来的、将陌生距离抽空的安逸。
是的,宛若在描绘着安逸。
明明是第一次相见,明明是莫名其妙地被强制性铭刻上了“亲情”的锁链,可是不对劲,眼前的画面,这个人的眼神,还有所有的感受。
发白的紫色中长发闪着浅浅像是覆了一层黯然阴影般的藕荷色光泽,衬托深紫色瞳孔的黑色天鹅绒长裙,领口由波浪形状的纯白荷叶边围绕了整整一圈,大大的羊腿袖只是点缀了她的古典美,鱼骨束腰,双层下摆,暗红色的内衬影影绰绰地半透现出来,却也加深了她的庄严,真丝缎带交叉成唯美姿态,在她身上“寄宿”的珠宝闪亮但不沉重。
那一刻就会想了,这样的人,就是亚历山大家族的女主人了。
果然就该是这样的人。
从来也没有想过这有什么好比较好怨恨的,即使之前在还没有来到这家族的时候吃尽了苦头,因为这耗费大笔金钱与精心织就的华服于眼前的这个女人而言是那么的相称。
但是母亲呢?
他的母亲……
记忆中始终穿着的是别人不要的便宜料子,永远都是粗糙的质地,上面不成规则渲染的黄色好像污渍,实则也经历了不少岁月与阳光的洗礼,那都是些并不温柔的刺眼印记。
虽然会觉得那破烂的衣裳无法在寒冬将霜冻抵挡,但依然遮挡不住母亲在自己眼中的光芒——透明如纸张,风华渐敛息,不慌不忙,吟游远方。
现在想起来,母亲真是爱极了长到足以盖住脚踝的长裙,因为可以遮挡她……
哎——?
荀间用双手使劲揉了揉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他可以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
为什么……这个人是赤着双脚呢?
居然和母亲一样……
可是,应该不是个人独特的爱好吧!
可是身为亚历山大家族当家的夫人,理由或许也只可能是个人爱好吧!
不,也许是他看错了吧!
或者有什么别的“机关”或是“原因”、他不知情而已。
“看到你这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呢!”
荀间一怔,说实话,突然降落到身上的关心让他受宠若惊,但是他并明白对方所指的是何事,于是就只是愣在原地,说不出话。
“埃里克的事……”
“额——?”荀间猛地睁大眼睛看向她,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第一次在这个家里听到有人提起埃里克叔叔的事情。
那么看来也就并不是无人在意了?!
而且既然是面前的这个女人知道的话,父亲大人也应该早已经知晓。
但为什么呢?
什么举动也没有……
“荀间……”海洛伊丝的声音顿了顿,像能读懂人心一般,同时还很善解人意地给予对方思考与缓和的时间,“你还好吗?”
“没有关系。”一字一句都认真过了头,与沉默的哭诉相同的节奏,“我没有关系。”
良久,似乎是在那张小脸上看得足够了,海洛伊丝才笑着回答,“嗯。”
可是始终站在荀间身雷嘴角的笑容却逐渐染上一层黑暗,堪堪成凋零剥落的树皮堆积,很快的,就连他的眼底也都一并渲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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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还仍然摆出正常用餐姿态的两人。
“你还留在这里应该是还有其他的话要跟我说吧!”栖觉脸上的恶劣表情也比刚才面对“蔬菜格雷”减轻了很多。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尼古拉斯笑着感叹。
少来了——栖觉才不相信他的笑容里到底有几分苦意。
某些人的笑容里,往往将烦恼凿成尘嚣,像是欲擒故纵,却让人无法放松。
“有关于埃里克……”
听到那三个字,栖觉手中的刀叉停止了动作。
虽然有所准备,但男人的语调却与他预想之中有所偏离,所以栖觉并不打算在这种时候开口,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一句话或是一个字,就听不到男人原本的选择。
干扰么……首先要知道,对方究竟有没有相信——虽然说其实原本他就不支持埃里克的做法,但是能够坚持这么长的时间在外,而且还没有露出一点儿马脚,看来也真是被逼到了一定程度。
那个家伙呀,一旦下了决定就不会回头。
这似乎沉淀在每一个姓亚历山大的人的血液中。
曾经自己有半开玩笑半神经质地问过自己,若是体力与耐心一并到了极限,埃里克是否会认输。
然而当发出疑问的那一刻,答案就已经在胸口呼之欲出——他不会的,再狼狈,也不会铩羽而归。
“关于他的死讯不要声张……这是海洛伊丝的建议。”
“哦……是这样啊!”
“那么这一次,要荀间正式代表家族参加史塔克家族举办的展会也是她的意思吗?”
尼古拉斯站起身来,转身离开的时候留下最后的声息。
“你觉得呢?”
空气凝结在事前注定的角度,轮廓散乱成毫无怨尤的烛火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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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备而来的,这个女人。
即使女人已经离开两人的可视范围,格雷仍然觉得不开心。
他不懂恩惠,自然,也不懂慈悲。
“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