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弗陵这病自出娘胎便有。常人都不过十月落地,他却在母体内待了十二个月。虽因此其母获赠入住“尧母门”,他在戾太子遭人陷害之后因此顺利登上皇位,然而,这也给他带来了一声挥之不去的病痛折磨。随着他年纪的增长,这种折磨也在加深。今夜的突然发作,便是其加重的后果之一。
经过一番紧急救治,昏死过去的刘弗陵终于悠悠醒转过来。他一睁眼就见床边榻前聚满了太医署的太医,紧张担忧,还有攸关性命的惶恐。看到他醒过来,那一个个须发都白了的老头似是见到了生的希望,脸上登时露出庆幸欣喜,纷纷拜倒在他的床前,俯首叩拜道:“县官!”
嗓音里的激动惊喜之情,比之他这个刚从鬼门关走一遭回来的人来说有过之无不及。
刘弗陵脸上的笑容有点淡,衬着他越发苍白的肌肤,显得分外脆弱,风一吹就要散似的。他抬了抬手,示意他们退下。
后头有人转过帷幔屏风进来,在一众花白老头抹着额头汗珠、心怀惴惴退出去的时候。
“县官!”上官妍的眼眶发红,此时的她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管的小女孩子,她跪倒在床前,伸手紧紧握住了刘弗陵的右手。嘴唇贴到了刘弗陵的手背上。
他们之间,如此已是最亲密的状态,她是情之所至,而显然他并不欣然受之。哪怕病痛折磨得他气力将尽,他还能缓慢却坚定的将手从她掌心里抽出来。他的打掌在她肩上轻轻一拍,没什么力气的垂了下去:“别担心。”
他简直气若游丝,却还敢叫人别担心。
上官妍眼睛红得更厉害,当着他的面就要掉下泪来,最终抬手将眼皮一擦,她笑笑:“我不担心。大父说一定能治好你的。”
听到她无意识的提到霍光,刘弗陵的唇角吃力的勾着,笑了笑。他闭上眼睛,未说什么,许也是没了力气说什么。
徐安此时进来,他站在后头静默了一会儿,见到刘弗陵闭上眼睛,他走过来宽慰上官妍道:“县官刚醒,恐需得歇息。不如皇后也歇息一会儿,待县官稍微好些,皇后也能有精力陪伴县官。”
他说的在理,再者上官妍一夜提心吊胆不得安稳,刚才又受了那么一惊吓,当真也有点心力交瘁。便深深望了刘弗陵一眼,依着徐安的话,被人搀扶着出去了。
徐安将人送外外头又折回来,挥退左右,他关上门悄悄跪到刘弗陵身旁,看着皇帝疲惫憔悴的侧脸,他目光闪烁,欲言又止。
“说。”闭眼的人却似乎知晓他现下的一举一动,吐字令道。
徐安咬了咬牙,才低声说道:“方才奴婢收到消息,说是守门的护卫见到了县官的玉牌,因此放了一名刺客进宫。此时那刺客就在宫里。”
闻言,床上闭目歇息的刘弗陵豁然睁开眼,目光锐利惊心。他忙的要起身,被徐安一把扶住,连声道:“奴婢猜着那人是县官看重的,已着人去找了。只是眼下玉牌已到了大将军手里,想大将军必定也是知道了,办起来恐怕不简单。可奴婢在宫里的人也不少,再者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人再见过那名刺客,究竟如何也还说一定。县官你此时身体不便,这些事情且交给奴婢去办,奴婢一定办好!”
他心急焦焦的说道:“奴婢本不打算告诉县官,可又唯恐县官从别人口中得知了更是担心。若因此而伤了圣体,奴婢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后者躺在床具上,两眼睁睁望着顶上花纹,只听他絮絮说着,一言不发。待徐安话音皆落,他才闭上眼来,呼吸沉重的唤一声“徐安”。
“奴婢在!”
刘弗陵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身体,他颓然睁眼又闭上,垂在身侧的双手虚握成拳,面容紧绷,脸色越加的难看。他说:“找到她!”吐字自齿缝里咬嚼而出。
徐安眼中波光微闪,一低头,咬牙道“是”。下一刻,他垂在身侧的手被刘弗陵紧紧握住。他眼眶一热,嗓子眼哽咽逸出“陛下”两字,忙深吸了两口气,垂下眼皮,屏住了呼吸。
房间里只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轻轻缓缓的,分外的沉默。外面天渐渐的亮起来,天边可见一圈一圈的光晕,慢慢的从地平线下冒出来。那光晕之外就是即将到来的明日。
“她恐怕是知道朕的病情才入宫来,徐安,她今日本该离开长安。”
徐安与金赏兄弟虽一直陪伴在他身旁,无论霍光是借乌桓犯边发难,还是借尉屠耆为难,他们皆陪着皇帝与之周旋到底。年少的皇帝给了他们充分的信任与仰仗,然而,偏偏在李绿衣的来历上,皇帝从未与他们透露过半点口风。不过是一再阻止他们对其动任何利用的念头。徐安本打算用李绿衣去打通霍成君这一条捷径,正是因为皇帝的阻止,才放弃了这条捷径,叫妲雅无可避免的牺牲了。此时此刻,徐安后背稍稍挺直,他预料到,皇帝会与他说些什么。
然而,最终,他手臂上一松,皇帝松开了手,只对他讲:“平安送她离开。”便闭上眼睛,不再多说什么。
徐安看着眼前苍白虚弱的皇帝,不忍再追问打搅,口中答应着小心翼翼退到了外面。
今日尉屠耆启程回国,宫里宫外非常繁忙。单单是椒房殿,就需要准备许多事情。上官妍在偏殿歇息了一会儿,由碧华陪着回去打点准备了。未央宫里反而安静下来。皇帝的身体已经脱离险情,霍大将军因皇帝不能亲自去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