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去罢,我们有话相谈。”
坐了一会儿,缓过劲儿来,苏武挥退左右,又吩咐:“若是见着阿穆达,告诉他,稍安勿躁。我自是不会袖手旁观。”
老苍头谨遵“诺”,依言退了下去。
刘病已听到“阿穆达”三字,再加上苏武先前所问,大约能够知晓此趟苏武所问是为何事。他自己亦是有些许担心。然而他并未表露,暂且坐着,将那果浆稍喝了些许。
“皇曾孙。”
“若是不介意,平乐监可唤我病已。”刘病已说道。
苏武摇了摇头:“皇曾孙便是皇曾孙,岂能由人随意呼唤名姓?”
刘病已想说,这如今能少叫一个人记得他“皇曾孙”身份便是好的,最好是人人都不记得他刘病已是“皇曾孙”,是卫太子遗孤便更好了。然而,这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好比现在,苏武的一厢情愿一般。他点了点头,没有再争辩,生受了苏武这一声“皇曾孙”。
“据阿穆达所说,绿衣与你相交甚好,不知可有此事?”
“绿衣与我是有些来往。”他说得含蓄,脸上始终带着几分礼貌的微笑。
苏武却不知为什么突然皱起了眉来,他将空了的陶钟推到一旁,似乎是要站起来,但最终作罢。他将上身前倾,手撑在案上,问刘病已道:“不知皇曾孙可有她的下落?她乃是我一友人之女,托了我照顾,自昨日随我同往丞相府后便失了踪影。着实叫人担心!”
“她如今是借宿在平乐监府上?”刘病已脑中回转,昨日他明明见着绿衣与那金建一道,难不成是金建……不,不,金建虽不如其兄正直坦荡,却也非鬼祟小人,更可况绿衣个性亦非能叫人任意摆布的。
“原是在那驿站下榻,然而她一个女子,总也不便,我便让她在此住下了。谁晓得……”苏武深深一叹息,见两只手垂放在案面上。
“平乐监何不请那大将军帮着寻一寻?想来大将军亦是念几分旧情的,这点小事他还不吝相帮。”刘病已此言倒没有什么旁的意思,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却没有想到苏武的脸色却因此变了变,他只摇头,并不多说什么,那叹息更甚方才。刘病已本在分神,如此一来反而收敛了心神,察觉出什么旁的来,他仔细观察苏武的神情,约莫猜出绿衣与那霍光是有些过节的。
想那绿衣小小年纪,又是到长安城不久,没想到却接连得罪了霍光与他宠奴冯子都,还真是一个风风火火的祸头子。刘病已不禁哑然失笑,对那苏武说道:“平乐监如有难言之隐,不说也罢。这件事且交予我,她既是把我当朋友,我断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他虽未有一官半职,又是这样一个敏感的身份,然而因他喜好助人、乐于替他人解困,且擅斗鸡走狗,在这长安城里,上至达官贵族,下至坊间九流,没有他不认得的。要他帮着找一个人,反倒是比那些动辄兴师动众的卫尉、羽林军来得便利许多。
苏武当即谢道:“若果真如此,当真是好极!我且在此先谢过皇曾孙!”
刘病已笑笑:“平乐监严重。”
苏武的眼眶有些红,他望着刘病已眼角眉梢里的熟悉影像,似是见到了从前的先皇。想他出使之时,先皇谆谆告诫,又言,待他回朝之时必定亲往接迎,到如今物是人非,身旁旧人一个个远去,只留下他一个身老体残的老头。其中唏嘘感叹,非旁人能体会。
刘病已连喊了几声“平乐监”,他才将情绪收拢回来,起身说道:“我亦会叫人多多留意。那绿衣自小骄纵,行事甚是莽撞,我唯恐她又闯了什么祸端,到时无法与故人交代事小,若是惹了性命之尤,可如何是好?”
“平乐监勿须担忧,依我之见,她……”
“主君,阿穆达他……”
刘病已言语未尽,守在外面的奴仆突然急匆匆过来打断。那奴仆亦没通传殆尽,有一疾步匆匆的人就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