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弗陵想,他大约也是有无法克制的贪念,譬如说此刻。【首发】
“此处甚好!风凉,水汽宜人,还可见如此落日!”绿衣有些忘形,扶在角楼边的扶手上,连被风吹乱的头发也不理会,扭头冲着刘弗陵朗声夸道。
刘弗陵未回答,他此时心绪被那乱风吹得亦有些乱。
“比之你从前所见落日,可有不同?”
“不同?”他的声音被风带到耳边,多了一层朦胧感。绿衣犹疑的问:“有什么不同呢?”
刘弗陵看她的眸色便深了些许,他等了一会儿,见绿衣不答,微微摇首,极目远眺,亦不再多说。
绿衣觉得他这人很是奇怪。总是欲言又止,极不痛快。像她这样直来直去的个性,实在觉得憋屈。
她想到先前霍光在宣室的作为,靠近了刘弗陵一点,声音也低了一点,说:“你是不是很怕霍大将军?”
她的“怕”字蹦出来,全没有顾及到身为大汉朝皇位宝座上唯一的天子,刘弗陵闻声而来的眼眸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没有苛责与质问,但也并不和善,绿衣自觉言语有失,意图补救,却着实想不到妥当的说词,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咬着舌头讪讪缩了两步,再度与那刘弗陵拉开距离来。
“大将军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替朕、替汉室劳心劳力,朕尊敬他,理所应当。”
他的回答显然叫绿衣不满意。绿衣将手上的一串珠子拨弄着,低声诺诺道:“怕就是怕,我又没问你尊敬与否。怎么你们汉人说话总是这样不爽快。阿爹还说大汉的男子最是威武霸气,我看大汉的男子都比不得我们匈……我们兄弟姐妹。”她咬到舌头,一时心慌,忙的抬眼去看刘弗陵,见他未有察觉,才松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五哥十二岁就习得驰马射箭,没有他训不了的野马,没有他射不中的大雁!可你们呢,我来大汉这么久,别说骑马射箭,就是说句话都见你们要绕来绕去,没个痛快。喔,那个冯子都,抢起女子来倒是大风大雨!”
刘弗陵本听她说着,浓眉蹙起,末了,不禁侧首更正道:“莫不是疾风骤雨四字?”
绿衣哽了哽,翻着眼皮斜了他一眼,刘弗陵淡笑摇头,便别开眼去,两只手搭在了栏杆上。他面相并不如刘病已那般刀刻斧凿一般,因此显得柔和,此时得风得暮光相待,更显得温和许多,叫绿衣看着也放下许多心弦。
她不自禁又走近他一点,说:“疾风骤雨就疾风骤雨,汉话可真难学!”
“我听苏翁说过那冯子都在长安城里的种种恶行,苏翁都知道,你难道不知道?”
“知道又如何?城内之事自有京兆尹处置,此等小事,不足朕过问。”他口中说虽如是说,脸上却不是那样轻描淡写的表情。
绿衣便追问:“那京兆尹不处置,你管不管?”
刘弗陵便又沉默,以一种怜悯而令人不明的目光看着她。绿衣陡的就生出些不快,瞥了他一眼道:“阿爹总说大汉的天子如何如何厉害!我看全不是那么回事!你就是怕霍大将军!连他府上的一个小小奴婢都不敢处置!”
她并非不知道这其中的机巧,可是她仍旧这么说了,像是有意要惹得他动怒似的。他总是这么一副万事不动的态度,绿衣见得就憋闷,越是憋闷越觉得不快。越是不快,她便越见不得他这样淡淡然然的模样。大约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无底洞,她一脚踏进去就爬不出来了。
然而他终究不是这么容易被激怒的。刘弗陵远目望着那无垠的天地,极清淡的说道:“风雨如晦,鸡鸣不已。你非此中人,还是勿多问此间事为好。”
他轻轻淡淡把她推到千万里之外,明明是不敢过问,反而说得像是她不该过问。绿衣顿觉不甘不快。她急拉了他的袖子,语调急促:“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难道我不是汉人就不能打抱不平了?为何你们总找了种种借口,将那奸邪之事高束在阁上,反而把好人杀得干净?难道你们汉人都是这样不辨是非的?”
她话中有话,刘弗陵沉目蹙眉看她。绿衣见他不说话,更加急躁,不禁就说:“冯子都强抢民女,作威作福你们不管,那李家将军舍命征战,为国受辱,你们却杀人全家!这样的大汉,阿爹还念念不忘!有什么好的!”
刘弗陵越听眉宇越深,他心间揣测越加笃定,几乎可以肯定,他呼吸亦变得急促起来,反手握住绿衣抓住他袖子的五指,沉声问道:“你的阿爹是谁?”
绿衣被他忽然靠近的严肃脸孔惊吓到,一时愣怔不能言。他紧紧的盯着她,目光沉定如铁。绿衣心跳异常,心道不好,舌尖在齿缝前乱动,思量着该如何回答才能圆得了谎。忽的叫他往后一拉,他一只手压住她后脑,将她紧紧箍在身前,躲在那栏杆之下。
“你……”
“勿出声!”
他的声音紧绷着冷,与那绿衣被箍疼的骨头一般交扣住她的心神。绿衣因他如此紧张而变得紧张,偷偷从栏杆高起的那一处空白里朝对过望去。
“他们!”
她惊张的口中灌入傍晚凉风,从喉咙一直倒灌进肺部,到心的周围,似一只手,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掐住了她的心脏位置。刘弗陵忙盖掌捂住她的口鼻,听来冷静的声音里泄露恐慌。
“嘘!噤声!”
绿衣瞪大的眼睛,惊恐的望着角楼对面的观观上,两个宫人将一个似是郎官的人从后击晕,忙碌着从怀中掏出酒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