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武耳朵不灵便,未‘挺’清楚,侧了耳朵问:“你说什么?”
绿衣就把心一横,两‘腿’一缩朝席子上坐了下去,侧着身说道:“阿穆达问的那个六哥,就是汉皇帝。”
苏武这回可听清楚了,心里惊了一跳,忙也坐下来:“小绿衣!这话可‘乱’说不得!那六哥,你说的那六哥是谁?”
绿衣努努嘴:“是他让我喊六哥的,又不是我乐意喊的。”
苏武更心焦:“这,这是……哎,小绿衣!可别让苏翁猜了,赶紧告诉苏翁,你和陛下,你们,你们……”
绿衣见状,也不和苏武打‘迷’糊了。她转过脸来,一本正经的压低了声音说:“苏翁,我那天和汉皇帝看到有人把一个尚符玺郎给推下了观观!”
大约仍有点心有余悸,她缩了缩肩膀,朝惊住了的苏武靠近一点,又说:“后来汉皇帝就说要送我出宫,再后来,我们就去了尉屠耆府上。”
苏武一听,真是急了:“绿衣!”
他站了起来,急得直在原地打转。绿衣虽不知他何故这样急得了不得,然而见他疾步来去,步履不稳,心有不忍,也起身,要去扶他。不料苏武却将她胳膊一抓,目光忽利,抓着她就往外走。口中边说:“我这便派人送你与阿穆达回去!”
“苏翁!”绿衣不解,挣扎起来,“你这是为何啊?”
苏武年迈,手上一松,不禁被她甩了开去,他沉着脸,不再如平时那般和颜悦‘色’。满目是担忧与惊恐。绿衣从不曾见他有过这样的形容,哪怕当时他身处北海,几度‘性’命垂危之时,也未见他‘露’出这样惊恐害怕的神‘色’来。
她不解,又急:“为什么苏翁也和阿穆达一样,都不听我说完,就要赶我回去?”
她说:“绿衣知道朝政不可干涉,那凶猛堪比猛兽的人,绿衣见过!绿衣也知道!这一次是意外,真的,我不是故意要跟着去的!苏翁你信我!”
苏翁被她急红了眼的样子怔得稍稍冷静下来,回想自己方才,不禁长长叹出一口气。他年轻时勇而无畏,为气节可舍生忘死。他坚持那么多年,险些客死异乡,终于回到故土,早是物是人非,他没有一丝惊慌,仍想着还能为大汉做些力所能及之事。直到上官桀父子筹谋逆反,他在大汉唯一的儿子落得获罪身死。那便似一道惊雷,打算了他身上的筋骨。一夜之间才发觉自己的年迈,才发觉自己与如今的大汉朝是怎样格格不入。他似惊弓之鸟,但凡遇上朝政‘波’动,便‘欲’躲得远远,‘逼’不得已之下,亦是瞻前顾后,考虑良久才肯做出决定。
他到底是老了啊!经不得那些大风大‘浪’了!
他叹气,扶住绿衣‘激’动得颤抖的肩膀,平息静气道:“好孩子,苏翁信你。你也得信苏翁,早早回你的阿爹身边去,勿在此逗留了。”
“倘若你阿爹收到我的那封信,想必也亟不可待要派人来将你带回去。”
绿衣诧异,看着苏武突然颓然的面孔,问:“苏翁给我阿爹写信了?为什么?”
苏武不言。小皇帝要他劝服李氏父子归国,好为他掣肘霍光,然而李氏终究已败落。那封信若非他事前‘交’予霍光查看,恐连长安城的城‘门’都出不去。
绿衣见他不说,心中隐隐‘露’出猜测。她后退了两步,皱眉缓缓问道:“苏翁,你是不是背叛汉皇帝了?”
她说话向来直来直去,苏武也是一骇。瞪向她的眼睛‘露’出几分血丝。绿衣虽不知道他与那刘弗陵究竟做了怎样的商量,可回想起来……她前前后后思量着,这种怀疑越加深重,看着苏武的眼神也变得不同起来。
苏武面‘色’凝重的盯着她,见她如此境况,忽的喝道:“休得无礼!”
骇得绿衣惊了一跳,目光直直瞪着眼前人。半晌,才怔怔的喊了一声“苏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