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许翁所言,说陛下出宫,倒像是有人故意谣传?”刘病已挑了一边眉,半侧身捏着酒盅,顺着他将话说下去。
“可不是?”许广汉又将声音压低了,与刘病已道,“你岂是不知近来大将军等人急见帝后同房?我猜测,那直往宣室去寻陛下的人恐是早就知道陛下人在何处,不过是虚张声势一番,为范明友顺利出征做的准备罢了!”
“许翁何出此言?”
许广汉“呔”了一声,道:“皇帝有意让尉屠耆回楼兰为王,以此来牵制乌孙与乌桓,可那大将军却是想派出范明友去重振我大汉之威。两厢僵持之下,这事便给耽搁下来。如今若是传出陛下深夜出宫,又有尚符玺郎失职暴毙,你说究竟于谁有利?”
刘病已浓眉攒簇:“依你之见,皇帝出宫一说纯为无稽之谈。尚符玺郎一事是有人嫁祸?”
“你当皇帝最后是在何处?”许广汉未着急回答,先反问刘病已道。
刘病已心中盘算起来,那一夜刘弗陵明明是与绿衣一道出宫,去了质子府,此事无假,他是亲眼所见,可按正常行事,刘弗陵若是为自己着想,必定是想尽一切办法不叫自己出宫的事情走漏丁点出去。如今倒好,连许广汉亦是知晓。虽许广汉身处掖庭,消息自然比旁人灵通,但他到底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暴室啬夫,若是连他都知道,可知这件事传得有多广。那霍光必定不会不知道了。只是不晓得那霍光究竟知晓多少了……
许广汉见刘病已沉目不言,像是入定一般,心中以为刘病已亦是被这件事的复杂性给搞糊涂了,不禁有几分得意。不再调他胃口,便说道:“那邓广汉和徐安竟是在椒房殿见到了皇帝陛下!”
“椒房殿!”许广汉像是要笑,又未笑,他把酒盅朝案几中间一放,略洒出了些水酒,“椒房殿。这回可是称了霍光霍大将军的心。”
“椒房殿?”刘病已一听,像是所有不通都寻到了一个关口。他提眉望向许广汉,“可是邓广汉与徐安亲眼见到陛下在椒房殿?”
“怎的不是?”许广汉喝了口酒,“说来这是不当讲的,然而既是你,说一说也无妨。”
“据说那皇帝陛下都已宽衣,发带都未束,一听说观观处出了人命,赶着就到椒房殿的偏殿去见等着的邓广汉和徐安两人了!”
刘病已沉吟,照这么说,那邓广汉与徐安并非在第一时间见到刘弗陵。
他又问:“许翁可知道彼时是什么时辰?”
许广汉诧异,却也未多问,想了一想才说:“约莫是敲开门鼓前。我亦不清楚,全听了旁人说道。倒是有一点我记得牢些,那一日直至我出宫,宫中仍是紧张得很。未央宫的宫灯一夜未熄。”
刘病已颌首,沉吟道:“若照你所说,我倒是能明白一些这其中缘由。”
许广汉奇怪:“你是知道这其中缘由?这话怎么说?”
“邓广汉乃长乐宫卫尉,却同那徐安一道去往寻陛下下落;而那徐安又是陛下跟前侍奉之人,平日里几乎可算寸步不离;许翁不觉奇怪?”
许广汉听他这么一讲,似真有些蹊跷。
“照我看来,这邓广汉必是徐安有意寻来,目的便是要让大将军知晓陛下的确凿下落,好混淆视听。而在此之前,陛下必不在椒房殿。”刘病已嘴角微勾,眼中似笑非笑,“至于陛下究竟何处,倒叫人好奇了。”
许广汉越听越糊涂:“照你的意思,皇后岂不是与陛下同谋去骗那邓广汉?皇后与大将军一脉相承,怎会欺骗大将军?”
还有一句话许广汉未说,若是皇后与皇帝是同心同德,皇帝又为何几次三番推托圆房一事?十二岁,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亦可算成人。然而,若是有心要将她归到孩童,却又未必不可。十二岁,是个微妙的年纪。皇帝此前举动,已显而可见其对皇后的芥蒂,既如此,皇后又怎么可能与他同心?
刘病已哪里不知道许广汉心里在想什么?他静默的饮了眼前的一盅酒,但笑不语。他想,他大约是猜到了那位年少天子的一些筹划。只不知道,那位大将军有猜到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