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妆敷面、螺黛轻扫,温香暖阁之内,绝色女子正斜对铜镜、执手描眉。
这时房门被叩响,有人轻轻唤道:“曲姑娘,薛姑娘来了。”镜中女子描眉的手猛地一顿,目中露出惊喜之色,她连忙放下手中螺黛,理了理裙摆,柔声道:“快让她进来。”
薛玥推开厢门,望着眼前这张她好像始终未曾读懂的面容,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唤了一声:“曲姐姐。”
乍听这声称呼,曲玲珑眼中竟莫名有些湿润,她低头望着裙摆之上绣着的金丝海棠,喃喃叹道:“我还以为,再也不会听你这么叫我了。”当她抬头想要再说些什么,却看见薛玥身后还站着另外一个人。
这人玉带青衫、风姿卓绝,唇角漾着轻笑,曲玲珑却看得冷下脸来,漠然道:“顾大人,你也来了。”
顾勋回身将厢门带好,款款地走进屋内,撩袍而坐,又抬头朝她打量,朗朗笑道:“曲姑娘今日姿容明艳、双颊红润,可是有什么喜事?”
曲玲珑露出讥诮神色,冷冷道:“我能有什么喜事,如今我唯一的靠山已倒,这酹月楼只怕也开不了多久了。”
顾勋不置可否地笑笑,又道:“说起来,顾某还要多谢曲姑娘那日替李修文指了条好路,倒是为我省去许多工夫。”
曲玲珑没想到他会说得如此直白,略为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仍是淡然道:“顾大人说得什么,我怎么听不太明白。我每日呆在酹月楼里,对外面的事一概不知,如果顾大人是想来打探什么消息,只怕会让你失望了。”
薛玥见曲玲珑神色防备、句句冷硬,而顾勋却毫不在意,仍往自顾下说道道:“如果我告诉你,李修文这次有可能死不了呢?”
曲玲珑身子好似颤了颤,随即又十分平静道:“民女身在市井,管不了这种朝廷大事。所以他死或者不死,顾大人都不必来知会我。”
顾勋眸光一闪,叹了口气道:“可是你心里应该再清楚不过,他这次若死不了,你以后再要报仇,只怕是难上加难,是吧,简芸姑娘。”他将最后四个字咬得极重,并满意地看见曲玲珑那张原本冷硬的脸上顿时写满了惊恐和无措。
曲玲珑双手死死攥住裙摆,强自镇定下来,煞白的脸上勉强扯起一个嗤笑,“什么报仇不报仇,我怎么完全听不懂。顾大人只怕是认错人了罢。”
顾勋哦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放在她面前,“可是根据这份户籍资料所载,你祖籍洛城,原本的闺名叫做简芸,正是那段笙之子段乘风未过门的妻子。”
这话如同惊雷骤响,震得薛玥都瞪大了双目,久久不敢置信,她此前只隐约知道曲玲珑是有苦衷的,想不到她竟藏了如此大的秘密。
曲玲珑的双肩剧烈抖动起来,如同在风中摇曳的花枝,美丽而又脆弱。她绝望地闭上双眼,羽睫不断颤动,终于落下泪来。过了许久,她才慢慢平静下来,转头望向薛玥,双目盈盈,饱含凄苦,:“小玥,你可还记得我给你讲得那个故事,我说过我从未想过要骗你,也是真心拿你当作姐妹。那日我向你倾诉之事,句句发自肺腑,全都不曾作伪。”
薛玥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在枫林内琴瑟相和的痴心人,如今竟已阴阳两隔,她心中涌起巨大的悲伤,堵得胸口一阵酸涩,险些落下泪来。
曲玲珑的声音在房中回荡,好似一声悠长的叹息:“我与段郎十三岁相识,两家为我们订下白头之约。谁知到十八岁重遇时,已是造物弄人、身份悬殊。难得他初心不改,段老爷又是敦厚良善之人,不介意我沦落艺坊、身份低微,执意履行当年婚约。我曾经偷偷想着,老天待我实在不薄,让我与他经历这么多波折之后还能相逢相守。”说着说着她眼眶渐红,声音越发凄厉起来:“成亲前三日,他牵着我的手在月下盟誓,新婚那日,一定要以锦衣华裳、大红花轿接我入门。谁知那日一别竟成永别。三日之后,我没能等到大红花轿,等来的却是段氏一家九口惨遭灭门的噩耗。”她终于再也说不下去,捂住脸轻声啜泣起来。
薛玥也听得心中大恸,忙走过去扶住她的肩,在她耳边柔声劝慰。曲玲珑过了许久才平复下来,哑着嗓子继续道:“段郎死后,我心灰意冷,本想一死了之,与他泉下再见。但是段家九口死得不明不白,官府又不闻不理匆匆结案。段郎对我情深意重,段老爷更是待我如亲生女儿一般,我必定要查明真相,为他们讨回个公道。我想了很久,才想起段郎曾经和我说过,段老爷是因为得罪了当今首辅才不得已致仕回乡。于是我想尽办法,跟随艺坊四处打听,终于被我找到一个接近李修文的机会。李修文见我生得美,又伶俐乖巧,便动了心思把我带回京城,开了这酹月楼为他打探各路消息。这一年来,我在他身边想尽办法试探,可他虽表面宠信我,防心却极重,我怎么也查不到当年之事相关的线索。直到那日吴御史的命案,我只觉得吴御史的死法十分熟悉,想着可能会和当年那件事有关,可是这件事疑点又太多,我为了弄明白真相,才把那件衣服的事告诉了顾大人,谁知竟会因此害死段老爷的挚交好友,让那畜生逃出生天。小玥,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很无用。”
薛玥见她这般模样,心里十分难受,忙柔声道:“怎么会可笑怎么会无用,那件事和你没有关系,就算没有你的供词,李修文也不可能被定罪。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