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波湖的家伙们很是友善好客,一瞧来了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娃娃,都十分欢迎。一日夜色迷人,他们还在这湖底开席设宴庆祝她的到来。
要说这临波湖的人鱼传说,其实就是从那一日传出的。
那一夜,临波湖的“湖神”千年龟爷爷心情极好,便喝得有点高。晕晕乎乎间,便扒拉着爪子,浮到了湖面上去赏月吹风。
千年龟爷爷之所以叫千年龟爷爷,是因为他真的活过了千年,是以他的龟壳大如顶盖,只要稍稍动一下,都能翻起三尺浪花。所以,他那夜的一场酒醉夜游,就生生地在临波湖心掀起了涛涛巨浪。
这浪凭空而来,一下就掀翻了临波府城北王员外家的画舫。画舫上的王大公子正对月饮酒,一首酸诗还没吟完,就连人带酒杯翻进了湖里。
王大公子也是个苦命的,平白摊上这么个事就算了,自己还偏偏是个不会水的,于是咕咚咕咚几口湖水下肚,便要双眼一翻死过去。
就在这时,听到动静赶来的蛮蛮刚巧到了,她二话没说就把奄奄一息的王大公子救起来,托到了岸边上。王大公子迷迷糊糊中瞧了她一眼,便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他就被早起打渔的人瞧见了。脸上被拍了不知道多少个巴掌印之后,这王大公子终于幽幽转醒。他睁着一双混沌沌的眸子扫了一眼众人,接着便咿咿呀呀地站起来,要冲到湖里去找人鱼姑娘。
一旁的人看着不对,都疑心他中邪了,于是毫不留情地一手刀劈下去,王大公子便又白眼一翻,倒了下去。
话说王大公子回到员外府以后,不知是不是受惊过度,整整发了三天三夜的高烧。大家都觉得他是被鬼迷了,八成是活不长了。
王员外夫妇俩哭得是肝肠寸断,就差跟着宝贝儿子一起去了。可谁知三天以后,这王大公子却突然好了。不仅好了,还跟换了一个人似的,一扫原本的酸腐之气,变得才华横溢起来。
那段美轮美奂的人鱼传说,就是出自这位只知道姓甚不知道名谁的王大公子之口。而因为这是那王大公子亲口所述,又有众人见识他的前后蜕变,所以,这故事就煞有介事地流传了下来。
听到此处,我对广大人民的瞎掰能力又有了新的认识。这传说可不仅是把事实的梗概扭曲了,根本就是连画质都不一样了嘛。
“请问,那位蛮蛮,现下正在何处?”
蚌精听到莲实的话,抬头望了望天,“咦”了一声,好似自言自语道:“原来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啦……”
我循着她的眼神望过去,却见月正中天,月光好似一双柔情万种的手,拨开了层层叠叠的乌云,将皎洁的月光洒了下来,湖底一片茭白的明媚。
不知不觉,我突然想到了那个传说——每当月上中天,人鱼就会浮上水面……
像是被人用木棍抡了一下一般,我的后脑阴沉沉地一疼,眼前猛地晃了两晃。
莲实似乎也有所察觉,脸色瞬间接近透明。
“一到子时,蛮蛮就会到湖面上对月吟唱,现在应该在湖面上吧……”
想到月上中天,我们都习惯地想到了晚上,却忽略了中天就是子时,子时过半便是第二日。所以司命簿上记述的四月二十八日,根本就是二十七日——也就是今日——的夜里。
我和莲实都阴沉着脸,水波一卷,便窜上了湖面。
“哗啦”一声水响之后,眼前骤然清晰,远山如黛,云雾如烟,一切都恍如隔世。
方才耳边一直有汩汩的水声,如今水声一停,每一丝声响都变得十分的深刻。
飘渺清灵的歌声就在这时传入了我的耳朵。
烟波浩渺,绵延千里。我立在水面上,脚底的湖水迎风泛起阵阵涟漪。那歌声如同山谷里的清泉,一滑如耳际,便让我觉得身心地汪在一泓温柔的水中。
我循着歌声,拨开迷迷蒙蒙的雾霰,静静地走去。
月光从云彩的缝隙漏下来,分不清是拨散了眼前的水雾,还是加重了。
在这半遮半掩的月光下,我望见了她。
璀璨的彩鳞鱼尾如同是缀满了宝石的裙摆,那尾端每随着水波动了一下,湖中好像都会开出一片灿烂的莲花。
她青丝如瀑,宛如海藻一般包裹着琼脂般美丽的皮肤。如丝的月光中,她对月咏唱,巧笑嫣然。在那笑容和歌声中,万物好似突然退却了颜色,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她一人。
杨柳依依,月色潺潺。
楚伶僵硬地站在岸边,失了魂一般地望着礁石上的她。
这一眼,便赔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