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闻人贺一天都没有从书房出去,热闹准备了一早上的我,失望得无以复加。
不过好在,我还有小六这位一年也没法从锅炉后头出来几回的朋友。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洒下来,四野亮得刺眼,我和小六坐在门廊下,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莲实则在一旁自在在地品着茶,也不知有没有在听我们说话。
今日说的,是在上林国很有名的一段。
要说当时齐月凯旋,拯救万民的同时,也使这位一直藏在民间的公主揭开了神秘的面纱,原本这位公主的身世当是一桩不折不扣的丑闻,可因为她立了这么一个大功,百姓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她便从平民生的公主摇身一变,成了万民拥护的尊贵之躯。
齐月真正的登堂入室,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皇族的人上战场一直都是鼓舞士气的利器,这一回竟然还是上了一位皇族的女子,一时间,上林的军队大有无坚不摧的架势。
齐连生瞧着这士气大振的情景,很是高兴,直接跟自己的老爹商量了一番,堂堂正正地将这位公主迎进了皇宫。
传说那时候的齐月正是极美的时候,黑发红衣,怒马奔腾,她像一匹驰骋在广袤草原的野马,一路策马扬鞭,直直地闯进了宫门。那日看守城门的侍卫,在往后的很多年里,都还深深地铭记着,他们骁勇善战的公主骑着白马,如同从天而降。
手不自觉地摸上袖中的流年晷,画面一转,我已经站在了上林的宫门楼上。细碎的寒风从四面八方袭来,涨得我的衣裳鼓作了一团。
马蹄声远远而来,清脆得好像踏着冰面。
这日,下着薄薄的春雪。
雪幕之中,黑发红衣迎风飞扬,白马似乎与雪融为了一体。远远瞧去,她真的像是从天而降。
皇宫的石道上落了一层被幔似的雪,马蹄一踏,便飞散了满眼的雪沫,那雪沫铺成了一层迷离的雾,在她的身后一直向前延伸着。
她的红色衣裳迎风飘扬,像是点燃了周身的雪种。大红的衫子趁着被风吹红的脸蛋和鼻头,俨然无忧无虑的张扬少女。
眼前一白,再看去时,我已经站在了庙堂前的白玉桥上,我的身旁,年轻俊朗的闻人贺撑着伞,踽踽前行。雪在他的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嘶哑声响,就像记忆中的殊七迎着太阳理白菜根的动静。
一声马嘶,齐月就这么与我们擦肩而过。
雪沫飞扬,遮挡了视线。细微的寒意随之而来,手上一片湿凉。闻人贺的伞被风卷落,飘飘扬扬,落在了桥下的水面上,铺着薄雪的水一拥而上,转眼间,那油纸伞已湿了大半,伞面上的画作被水浸了,缓缓地融开。
雪毫无遮挡地落在闻人贺的头顶和肩头,还有他鼻头的黑痣上。冷风一吹,他的脸颊泛起了冷色的红晕。
“嘶。”
前方的白马一个急转,马上的红裙绕了一个圈,鲜红的颜色一晃而过,那模样,倒像是被小六用扇子鼓起的灶火。
“没伤着你吧。”
齐月勒紧手中的缰绳,紧张地望向闻人贺。她的脸颊鼻头还有额头嫣红一片,更显得眉清目秀。此时的她,与忘川河上的齐月,根本不能算是同一个人。
闻人贺抬头望去,我则转头望他。
他的眼睛一如往常,黑得让人害怕,就像是随时有妖魔会冲出来,将人扯进去啃噬殆尽。他静静地望着齐月,那一瞬间,我觉得时间好似停止了。
雪簌簌地落下,像是一层欲语还休的屏障,似有似无地挡在二人中间。她在马上,他在桥上,她颔首,他仰头,仿佛有一种说不清的东西在两人的眼神中流窜。
一切奸情的开始,都有关于美景、美人。此刻,正是无比恰当。
桥下的流水涓涓淌过,似乎在静静地计算着时间。
“没有。”
这让老身红了老脸的对视,是被闻人贺的话打断的。
齐月如梦初醒,“那就好。”
说完,她不似一般娇小姐来个一步三回头,而是缰绳一抖,狂奔而去。
闻人贺留在原地,对着那大红的身影怔愣半晌,才遗憾地望了一眼桥下的伞,走了。
桥上的脚印很快就被雪掩埋,只剩下浅浅的脚窝。
雪忽地变大,风刮得我几乎睁不开眼,画面又是蓦地一转,我站在空荡荡的练武场中间。广阔的空地上,满眼的积雪白得发慌,让人几乎睁不开眼。
风卷起密集的雪星子,一股脑地打在脸上脖子上,我抱着袖子,转头向四周望去。
练武场的旌旗迎风抖动,兵器架上的长矛支楞着磨得发亮的矛头,红缨在风中狂舞。空无一人的场地里,只有我一人站在中心,茫然地望着四周。
就在我疑心流年晷出错的时候,远处的看台上突然传来了动静,与此同时,两旁的兽门大敞,身着厚重甲胄的卫兵鱼贯而入,他们一路狂奔,最后将练武场团团围住。
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崭新的兵器架已经被搬到了我身旁的位置,另一边,足要两人合抱的红色大鼓张牙舞爪地立着,雪粒子落在鼓面上,湿泞泞的一片。
往上望去,着明黄色龙袍的清俊男子端坐着,并排的是眉眼与他有些相似的老者。毫无疑问,这两人就是闻人贺的那个姘头还有姘头他爹。他俩全然不知我在打量他们,而是笑逐颜开,关注地望着下头的空地,似乎等一会儿,那里会有不得了的物什出现。
我疑惑地顺着他们的视线望过去,练武场的正门缓缓地打开,门那边的雪景毫无阻滞地涌进来,一匹白马随着门扉的洞开徐徐出现,由窄到宽。它不停地敲着前蹄,甩首喷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