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齐月出发后的不久,前方就传来了噩耗。上林都城如同遭了一场百年不遇的洪水,沉闷潮湿的气氛弥漫开来。夜幕下的皇宫,如同一头屏住呼吸的野兽。
我长呼了一口气,将胸口不祥的空气挤压出去,这才推开了闻人贺的房门。一抬头,却发现他正在穿着外袍。
“相爷这么晚是要去哪”
“进宫。”
我一愣,这个时间,还有这个气氛
“不如明日一早再去吧,夜里露重,对相爷的伤口不好。”
闻人贺的动作一下没停,自顾自地穿着衣裳。
“备马车。”
今夜的上林都城尤为的寂静,就着微弱的灯火,我能看到远处深深浅浅的山川。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宫门楼上的士兵似乎多了些,檐上的灯笼在风中鬼魅似的乱晃,总觉得下一刻就要掉下来。
闻人贺一言不发,默默地走在前头。
皇宫的气氛也很是奇怪,就好像是脸贴在漆黑的水面,张大眼睛想要看清楚水里头的世界。不知为何,竟有种雨后的潮湿感,就好像有滑腻的生物从后颈溜过,留下一路湿滑的痕迹。
我皱着眉,摸了摸起满鸡皮疙瘩的手臂。
第一次,那两人的会面地点不是寝宫,而是御书房。我望了一眼宽阔无比的书案,脑中立刻有了不太优雅的想象。朦朦胧胧的灯光,还有两个热血青年……
揉了揉发热的鼻子,我退至一边。
齐连生端端正正地坐着,就着灯影,似乎在想着什么。看他单手撑额的娇弱模样,我的鼻子又是火辣辣地一热。
“皇上,闻人相爷来了。”
宫人尖细的声音兀地响起,好似瞬间将黑夜刺出了无数的洞。直到闻人贺走入了模糊的灯影,这些洞才像是某种生物的腮一边,缓缓地闭合。
“晚上露重,怎么还出来”
齐连生同我说了一样的话,闻人贺听了,却是不同的反应。
“不妨事。”
回想起他对我说的那句冷冰冰的“备马车”,我顿感自己人微言轻。
“身上的伤可还好些了这些日子朕没能去看你,心里很是牵挂。”
“好得差不多了。”
齐连生自言自语了一句“那就好”,便没再说话。
闻人贺等在下头也没出声,过了好一会儿,齐连生才慢悠悠的抬起了头,望着他,眼珠子因为反光,眼神模糊不清。
“她没事。”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随着猛地一抖的火光,微微一颤,就像是流动的河水因为一夜的大雪,猛地结成了冰。
“你想问的不过就是这个,如今大半夜来了,怎么却问不出口了”
闻人贺垂着头,从齐连生的方向,恐怕只能看到他笔直的鼻梁和紧抿的嘴巴。
“贺啊,朕发现自己真的是越来越不了解你了。”
“臣原本就不值得皇上去了解。”
这话说得齐连生表情一僵,似乎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么生分绝情的话来。
就像阴天里猛地起了风,满眼的绿树在风中沙沙作响,云雾在树叶的缝隙中潺潺到流动,乌云结成了团。好似一眨眼,都能眨出满眼的水汽。
“你就是来跟朕说这些的”
闻人贺沉默了一下,才僵硬地抬起头。
“臣只是突然想见见皇上。”
要我说,提到谈情说爱,这闻人贺真可以说是个中好手,不止是有一手,这一手还十分之巧妙。看人家这,先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这枣子一下肚,谁还能想起先前的那巴掌呢,不要说是一巴掌,恐怕就算是一鞭子,人家也能美滋滋地挨下去。
就像是蜜糖融进了水里,甜蜜的感觉一直蔓延到了他的眼底,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甜蜜的眼神里,我感觉到了沉重的悲伤,就像是破旧的钟沉进了深潭中,厚重的涟漪慢慢地漾开,水带着沉重的压迫涌进钟里,无孔不入。
猛地睁开眼睛,一种让人喘不过气的不祥感从我的心中升腾起来。
忙不迭地捏动手指,我怀着惴惴的心情,为远在边境的齐月算了一卦。
月亮在云层中徜徉着,霜白色的月光均匀地洒下来,原本隐在黑暗的皇宫像是被掀开了面纱,在眼前渐渐露出了真面目。
我站在这冷漠的宫殿,望着北边的天空,冷汗涔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