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烂的旗子被山包埋了下去,一时间,万物静止。
我愣愣地望着这一切,喉咙里的沙子像是蚂蚁在爬。风声一下子变得很小,就像是春天里的闷雷声,若有似无。
耳朵因为习惯了破锣般的风响,一时竟觉得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在这样的安静中,我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到底是哪里不对劲,竟然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呢
偃旗息鼓的风声,眼前静止的残肢,还有闻人贺……
想到这,我蓦地张大了眼睛。
“相爷!”
在将头别到一边吐了二十八次之后,我终于将闻人贺从死人堆里扒拉了出来。
望着那张死了一半的脸,再望望一旁扎扎实实的二十八团呕吐物,我默默地流下了两行辛酸泪。可当完成了如此大的工程之后,我却猛地想起,自己可是个神仙啊,晃晃手指就能解决的事儿,我这是在作甚啊……
顿时,眼泪更是刹不住。
大夫的话我只听了个大概,瞧了一眼因为太累而睡过去的闻人贺,我移到了窗边。老旧的窗户发出吱呀的轻响,窗缝中抖落了些沙子,一转眼,便被轻飘飘的风带走了。
从二楼的窗户看起来,这是个不算繁华却十分热闹的小城。我熟悉的饼铺、豆腐摊、油坊、布庄,该有的基本上都有,虽然档次比不上京城里的,但也是别有一番风味。身体强壮的汉子来回地大声吆喝,辣性子的姑娘家居然会对我抛媚眼。
多好的地方啊。我不由得感叹。
可想起城门外的断壁残垣,还有明显的铁骑痕迹,我又无法再说出方才的话了。
“哒哒!”
房门被叩了两下,门上映出纤细的剪影。
我连忙过去开门。
来人是这家医馆大夫的女儿,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她一见是我,立刻扑上来,攀住了我的袖子,被风吹得红扑扑的脸颊像是颗熟透的苹果。
“京城的小哥哥回来了,是来看喜鹊的吗”
我一听这北界特有的大嗓门,忙不迭捂住了她的嘴,期间还回过头诚惶诚恐地望了一眼闻人贺,见他胸口还在缓缓地起伏,这才如释重负地对喜鹊那滴溜圆的眼睛使了个眼色,将她领到了一边。
“里面的是谁,爹爹说他长得可好看了,能让喜鹊看看吗”
小姑娘见识短,一听长得好看,顿时没了节操,把先前赖死赖活要嫁给我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
我翻翻白眼,摇摇头,“那是我家公子,他都能当你爹爹了,好看顶个什么用”
小姑娘不在乎地歪歪头,“小哥哥还是京城来的,怎么这么迂腐,如果真心相爱,性别都不是问题了,何况是区区十几岁的年龄差别”
我被这言论震得一愣一愣的。别说,难不成如今的孩子不得了已经成了流行趋势了,不仅我仙界的孩子们不得了,就连人间的孩子也发展得如此吓人了
我一时难以接受。
“不让看就不让看,作甚一副惊慌的表情”喜鹊扁着嘴巴,十分活泼可爱,“不过小哥哥不是前些日子刚走吗,这么快就回来了,京城离咱们这不是很远嘛,小哥哥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听她噼里啪啦地扯了这么一大堆,我才突然想起这茬来。
“喜鹊啊,小哥哥请你个事儿成不”
“嗯”
“我来过这儿的事,能别告诉我家公子吗,至于为什么,我不能告诉你,喜鹊只要知道不是坏事就成。”
喜鹊听罢,意味深长地打量我良久。我脸皮厚,被她这么瞥着,也是不痛不痒。
最终,这小姑娘还是被我说通了。放下心中的大石,我这才退回屋子里。一转头,却只觉鼻尖一凉。
定睛去看,在离我的鼻尖仅剩几根头发丝儿距离的地方,是一把寒光凛凛的剑。那剑看起来锋利无比,微风拂过泛着蓝光的剑锋,发出深渊龙吟似的声响,似乎将空气切成了齐齐的两半。
我一动不动,视线循着剑尖,滑到了剑鞘,再到举剑的人。
闻人贺的脸脏成了一团,就算我仔细辨认,却也只能勉强看出他的鼻子眼睛。可即使狼狈成这样,他的那双黑得骇人的眼睛却依然如同寒冬腊月中结着坚冰的湖面,表面是让人心跳骤停的冰冷,下层却是急速奔腾的狂流。
他盯着我,一瞬不瞬。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冷静。
我咽了口口水,“宁玉。”
“嗡。”
因为他手腕的抖动,剑猛地一颤,发出了像动物嘶吼般的剑鸣。不知从何而来的劲风掠过我的面颊,感觉就像是外头的风沙。温热的感觉从脸颊缓缓地蔓延。
“说。”
虽然这副皮囊是我随手变的,可我自以为,自己这变得是个正正经经的美男子,从小六和那喜鹊姑娘的反应就知道,人间的审美不过也跟我们天界大差不离,我的皮相变得,很是对广大人间妇女的胃口。
可就这么一张让人赏心悦目的面皮,他闻人贺竟然斗胆没跟我打个招呼就给破相了。我一时怒发冲冠。
“如果你想知道齐月的尸体在哪里,我可以告诉你。”
当我报复似的说出这话的时候,闻人贺眼中的坚冰轰然破裂,他手中的剑重重地落在地上,刀刃像是切豆腐一般,切开了老旧的地面。
他就这么站着,像战场那黑色山包中的一员,沉默而僵硬。
望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不禁有些懊恼。
作为一个神仙,我深明大义。
但作为一个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