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暮川侧身,眸光深邃,看着为了追问答案甚至抱着湿漉漉的保温盒忘记放下来的茹姨,礼貌的回答:“往市区方向开的话,在左边,大概是在合溪村路段。”
“合溪村啊……”
茹姨状似无意的呢喃了声,而后走到柜头边放下保温盒,拿纸巾有一下没一下的擦手,忽又问:“媛媛,晚上想吃鱼吗?妈妈给你做醋溜鱼吃要不要?”
本来杨雪媛的病是不适合吃这些口味比较重的东西,这几天茹姨做菜也一直都很注意,忽然说起了醋溜鱼,杨雪媛有些纳闷。
“以前你不是很喜欢吃妈妈烧的这道菜么?”茹姨见她没回答,翻过脸询问床上的女儿溲。
杨雪媛点头:“那就醋溜鱼好了。”
以为母亲是想满足自己的口味,而且,她用的药太多,嘴巴淡,也确实馋这些东西。
这个话题没有持续多久,茹姨就说,要去看看坤叔拿药回来没,而后,出了病房门恧。
她是特意腾出空间,给自己的女儿和徐暮川单独相处。
可是,茹姨离开后,杨雪媛却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门口的方向,若有所思。徐暮川本也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于是,整个病房,蓦然安静下来。
杨雪媛掀开被子,颤着双脚想要下床,只不过身子太虚弱,连这么一个起床的动作,都显得极为吃力。
徐暮川见她稳不住脚步,上前扶了一把,手掌搁在她瘦成皮包骨的手臂上,淡声:“小心一点。”
“你别靠我那么近,太危险。”杨雪媛盯着他搁在自己臂上骨节分明的大手,不得不提醒。
他的身子一靠近,她就有些慌乱,说话吐气都变的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气息沾染到了他的身上。即便她自己很清楚,这样的接触,并不会传染。
“你想去哪?我扶你过去。”徐暮川的手,没有当下放开,他沉声询问着。
徐暮川的心底,多少有些感触,对一个连路都已经走不稳的人,他不可能置之不顾。
“我只是想到窗边,看看外面的风景。”
病房的窗口,正对着医院的露天停车场,只除了几棵满是黄叶的法国梧桐,实在没有什么可供欣赏的风景。
徐暮川环绕了病房一圈,而后在床边看到一把轮椅,提议:“想不想出去走走?我陪陪你。”
杨雪媛微愣,而后自嘲:“算了吧,我这个样子出去,大家唯恐避之不及。”
哪怕她再如何认命,再如何淡然接受自己的这个病,也依然做不到,对外界的嘲讽冷眼鄙夷等等,视而不见。
得了艾滋病的女人,相当于是告诉外人,她的私生活有多么脏乱臭。而她,也不可能一个个追着他们去解释,说她的病,是在给人做手术时感染的,她其实也是一位医生。
她不想让自己最后的日子,再寻太多烦恼。
徐暮川无法感同身受,但到底,还是选择尊重她的意思。
于是,他便扶着她,去了窗边。她的身子倚在窗框上,他的手,依然没有离开她的身子,两人就这样,并排着,看着外面满片金黄的梧桐叶子,久久未语。
一阵寒风吹过,卷起了许许多多泛黄枯萎的梧桐叶子,如此落叶纷飞的画面,在这个季节,在医院的窗口,像是托起了那种离别的悲凉。
这几棵梧桐,被寒风卷走了半数的叶子,到来年开春,依然是欣欣向荣。可是杨雪媛,却再也没有了重新来过的机会。
徐暮川觉得,这样的场景,对杨雪媛来说,难免伤感,想要扶她回去,可是,她却兀自看的出神。
“暮川,把你的手机号留给我吧。”杨雪媛忽然说了句,而后侧头,看徐暮川:“方便吗?”
徐暮川浅笑:“没什么不方便的,一会我写给你。”
跟他要了手机号,杨雪媛便催促,让徐暮川赶紧回去,不要让纪唯宁等着急。
当时正好茹姨回来,手里拿着药,到点伺候杨雪媛服用。徐暮川看着她吃完那些大大小小数十颗的药粒,拉门出去的时候,脚步顿了好几秒,终是回头,很郑重的表情:“雪媛,对不起。”
杨雪媛回以一笑。
她没有说,要徐暮川的手机号码做什么,而徐暮川,也没有问。
出来的时候遇见坤叔,手里拿着一根不知往哪弄到的手工做的鱼竿,徐暮川随口问了声,坤叔说:“这附近的农家有小水库,雪媛妈说女儿要吃鱼,想钓两条回来。”
——
徐暮川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快到十一点。
桌面上的早餐是已不见,可是,没有看到该有的人影。徐暮川脱下外套搁在门口的柜子上,接着进了卧室。
没有意外,在床上看到裹着被子蒙头在睡的女人,徐暮川忍不住勾起唇角。她倒是不亏自己,困成这样,也没忘先起来吃了早餐继续睡回笼。
本想过去喊她,只不过自己刚从医院回来,这一身衣物,怎么也得换换。于是,他抄了件浴袍,迈步进了浴室。
贺端宸想把他的老婆带出去,借机培养感情,可是又不能做的太明目张胆,于是拉着他们一起过去。选在农家庄,有一点好处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那里有很多土风味,想吃,需要自己动手。
他没有明说,但贺端宸的那把心思,他们都看得出来。
说到底,这也算是帮好兄弟的忙,徐暮川不会不应允。但真正让他有一种非去不可的想法的,却是因为,那地方,离杨雪媛的医院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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