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澄园在山府偏西,临近一处池塘,水边一溜大柳树后面十来间房子,粉墙黑瓦,倒也十分清净。
甄公子将江鼎带到园前,道:“你先歇息,我住在东北边的抱春苑,有时间找我说话。”
江鼎答应,不好意思道:“明知您需要休息,还让你受累带我认路,你赶紧回去吧。”
甄公子笑道:“我最近好多了。说也奇怪,上次与你在湖边见面之后,虽然发作了一回,但之后就好转了,现在反而前所未有的清爽。或许是否极泰来?”
江鼎道:“那真是太好了。”
在他的望气术感应中,甄公子也稍微好了一点儿,至少全身的死气少了一些,但逼迫将近的大限依旧清晰可见。
他的寿命,确实是不多了。
甄公子靠近了一点儿,道:“园中下人,是甄府旧人,恐有轻慢之意,或藏叵测之心。一不可妄自菲薄,二不可掉以轻心。你先试试,驾驭不住,再问诚叔。”
江鼎一怔,这可是他从没想过的问题。他在人间的每一步,应付的人,都是从未经历过的,当真是摸着石头过河。
所幸,他从未被击败过,更没辱没过他天心派弟子的名声。
甄公子叮嘱几句,转身离开。
江鼎进了园中,只见行李已经送到。园中几个下人列队前来拜见。
修士一向求清净,生活也简朴。江鼎在山上从未要人服侍,就是师父身边也无道童侍奉,他只道修士人人如此。却不知甄家富贵数代,开府封地,作风接近人间王侯,也是起居八座,一呼百应。海澄园本是客房,也有十数童仆丫鬟服侍。
对江鼎来说,凡人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本身并无高低贵贱,只是以方外人的角度,对他们的生活状态和心理很有兴趣。见众人行礼拜见,他略感新奇,但并不局促,正常受礼之后,让他们下去。
下去之前,他轻轻用了一下望气术观察。
大量的敬畏和畏缩弥漫着,那是凡人对修士的敬畏,也是下人对主人的敬畏。大部分敬畏都是一样的,只是其中有些许杂味。尝来令人不悦。
那应该是恶意。
饶有兴趣的在几人面上转了一下,江鼎问为首的一个仆从道:“你叫什么?”
那人三十来岁年纪,在一众下人中是年龄最大的,相貌平平,身材敦实,透着朴素忠厚,躬身道:“回少爷,小的名叫李全寿。”
江鼎问道:“你是修士?”
李全寿垂目道:“是。小的为甄家辛勤二十载,去年蒙三老爷赏识,赐下了法决,刚刚修炼入门。”
江鼎道:“你这样的年纪,一年就能修炼到练气二层,是挺不错的了。”
李全寿深深俯首道:“多谢少爷夸奖。”
江鼎看了他几眼,见他低眉顺眼,完全看不出他心中满满几乎漾出来的恶意,心中暗想,城府这东西,与身份无关,与修为也无关。
拿江鼎自己来说,虽然聪明伶俐,处事也算明白,但见识还是少,看人还差得远,城府也不足。倘若不是望气术让他感受了对面的恶意,他不知要多久才能发现对方心怀叵测。但即使感觉到恶意,他也不知道对方会做什么。
要是有人教教他,如何窥测人心就好了。
但是这种事要跟谁学呢?甄元诚似乎能看通透,但性情沉默刚毅,不是在这些事上用心的人。白希圣倒是想教他,他还真不敢学。
他又转向旁边女仆。宅中女仆不多,为首的是一个青衣妇人,素面朝天,相貌端庄。从气息上看,她情绪稳定,不带偏见,没有恶意也谈不上善意,这样的人,已经算是所有人中对他最好的了。
她也有修为在身,和那李全寿不相上下。
“你叫什么名字?”
那妇人躬身道:“小妇人高三娘。”
江鼎点头,道:“你是负责内宅的?”
那妇人道:“小妇人领着丫鬟们负责少爷起居。”
江鼎道:“那你带我去卧室。”
高三娘带着江鼎往后走,将他带入一间房中。那房间正面三间房,一明两暗,两边用百宝阁隔开,花厅之外,一面是书房,一边是卧室。
江鼎仔细看了一遍,果然是修士居所,风水格局极佳,灵气充足,长居此地有益身心,一面明镜高悬,两把宝剑镇守,镇住了屋中的阳气。
高三娘对江鼎道:“少爷住在这里,由巧梅,巧菊两个伺候。”说着指了指院子里两个丫角少女。两个少女一起万福行礼。
江鼎正在观看屋中气象,闻言回头,道:“我不用人服侍。”
高三娘欠身道:“少爷可以叫她们呆在耳房,但总归留两个人备用,有事情也方便。譬如刚刚您的行李送过来,就是她们收起来的。她们只管您的日常生活,修炼上的事情一概不管,她们也都没修为,管不了。”
江鼎也不争执,点头道:“也好。你平时在哪里,就让她们在哪里,名义上可以说是服侍我的。”
高三娘欠身应是,请江鼎进了书房,道:“这是您平时歇息的地方。这里——”她指了指墙上,那上面有两处凹槽,道:“这里有保护的阵法,一个是向外保护书房不被闯入,一个是向内。”
说着,她将其中的灵石一按,墙壁闪开一道门,里面是间壁橱,道:“这里头是给您放修炼物品的地方,您的月例供养和外头买来的法器,都可以放在里面。除了您谁都不能打开。”
江鼎心中不以为然,这法阵粗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