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自然是不会因为在骑士团中待腻了这个理由而离开的,更何况他为高弗雷上庭,指证萧瑜是个惯常的杀人犯,这个理由更加说不通。伊兹深深感受到一种被糊弄的恼怒,然而哈德良与萧瑜的神情却让她皱眉。
两人对于亨利随口诌的谎言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愤怒的神情,而是若有所思地对视了一眼。
“怎么?”
闻言,哈德良抿了抿唇,并没有回答什么,而是转过身,带着做出某种重大决定般的凝重脸色从伊兹与爱德华之间的空隙走过,向后面围观这一切的莱特走去。
对于哈德良的神态变化早已掌握得一清二楚,见到这一幕的萧瑜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细想之下却连一丝一毫的线索都捕捉不到。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然而在他刚打算迈步跟上哈德良时,伊兹上前一步将他挡住,眉头紧锁着不悦道:“告诉我怎么回事。”
萧瑜这才将紧紧锁定在哈德良身上的视线收回。对面伊兹稍显恼怒的表情,萧瑜才回道:“你刚刚听到他说的话了。”
伊兹皱眉,想了想方才亨利离开时所说的话,依稀记得是一句“我听命的不是你”,想到某种可能,她猛地抬头对上萧瑜暗示般的目光,明白萧瑜与哈德良所担忧的是什么,随后便脸色一凛,沉声说道:“若是针对你一个人的,还能解决,但若是亨利背后的人针对的是骑士团……”
下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然而这其中的意思两人都明白得很,亨利所听命的人,至少是高弗雷不能违背的,否则在他说出那句话后高弗雷不会满腔怒意却无计可施,只能跟着亨利往回走。
“只是……”伊兹猛地想起了什么,转过头继续问道,“哈德良说的你的身份是怎么回事?”
萧瑜笑了笑,那笑容中带着伊兹不曾见过的深意:“你说,在法庭上说出我是伊斯玛仪派教徒的身份是否会比指控我为杀人犯更加有用?”
萧瑜的声音很轻,语气也是轻飘飘毫不在意般,似乎他说的只是一件不足轻重的小事,然而在明白过来萧瑜所指的内容后,伊兹死死皱起眉头,像是从他脸上寻求肯定般怀疑地问道:“所以他并没有真的想让你进监狱?”
自四年前回到金蔷薇后,哈德良、伊兹等少数几人便知道了萧瑜原先的身份——这点在伊兹看来并不难猜测,现在也只是核实而已,而亨利也属于少数人中的几个。若是他真的有心想将萧瑜投进监狱,或是让他被判绞刑,他大可以将他原本是阿萨辛的身份说出来,然而他并没有这么做。
尽管还是有些狐疑,伊兹还是若有所思地回道:“但愿如此。”对于亨利上庭指证萧瑜是杀人凶手这一点,伊兹仍旧难以原谅。亨利违背了骑士团的誓言,背叛了兄弟——这毋庸置疑。而经历过背叛的伊兹,最不能容忍的,恰恰是这一点——不管是兄弟,还是恋人。
回头看向站在一边担忧地看着自己的爱德华,正对上他投射过来的视线,伊兹一怔,想起不久前这人风尘仆仆地来到骑士团驻地,死缠烂打要自己原谅的模样。
伊兹恨死自己为什么在当时没有将他撵出去,而是放任他进入驻地,缠在自己身边。对于爱德华恳求原谅的痛苦表情,伊兹不是没有看在眼里,然而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将以前的事情放在一边,毫无芥蒂地重新跟爱德华在一起。
她从来都认为,既然放手了,便彻底了断,她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再见到爱德华。自来到耶路撒冷后,她便不再有回去欧洲的念头,或许是死在战场上,或许是多年后与骑士团中某个人结婚,继续在中东这块土地上待下去——至少,计划中是没有爱德华。
他有封地,有爵位可以继承,本可以继续待在欧洲,过他的舒心生活,然而现在他却跑到了中东,成为鲍德温卫队中的骑士。
他说,他是来找她的。
对此,伊兹的反应是嗤笑一声,用几乎刻薄的语调说道:“不,我可不值得你不远千里来到中东。你应该待在自己的封地继承爵位,迎娶我那漂亮的妹妹,毕竟——你们曾经那么相爱,不是吗?”
爱德华的神情在瞬间黯淡了下来,他从来没有奢望能够轻易打动伊兹的心,让她再次接受他,然而听到这样讽刺的话语时,还是不可避免地陷入了伤心的情绪中。
那次的谈话无疾而终,此后爱德华却坚持留在了骑士团陪伴伊兹,希望能够用自己的一举一动证明自己的心意。
伊兹看着爱德华棱角分明的脸,一阵恍惚。印象中这张脸上还没有如此多的胡茬,也没有如此深刻的褶痕,那时候,他绝对没有现在这般萦绕在身周的浓浓沧桑感。岁月似乎在他脸上刻下了异常深刻的痕迹,见证了他从一个男孩到一个男人的成长。
只是,伊兹低下头,过去发生的一切不能轻易抹去,她所受到的伤害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愈合,这种伤口,一旦触碰了,便会再次裂开,化脓,腐烂,一切痛楚都会再次重演,而她,早已抛弃过去,更不想再次与过去有所关联。然而几天下来,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没有一开始就下定决心将他从自己身边撵开,没有一开始便将他的书信都扔了——若是自己坚持的话,他绝对不会再死缠烂打。
伊兹紧了紧垂在身侧的手,抚平了心头的情绪,这才重新抬眼,直直撞上爱德华担忧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