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侄!萧铣来势汹汹,耀武扬威,我军正当奋勇,怎可自隳其志。和议的话,还是休要再提了!”
杜伏威好不容易拉下面子,找辅公佑谈了寻求招安的话题,便被辅公佑以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语调顶了回来。杜伏威和辅公佑都不是啥有文化的读书人出身,所以纵然身居高位数年,说话还是比较通俗粗浅,辅公佑也一直称呼杜伏威“贤侄”,只因为辅公佑和杜伏威的生父生前交好,如今也不管杜伏威已经是主公了,言谈之间依然这么称呼。
杜伏威对于辅公佑对他的称呼自然也是习惯了的,丝毫没有要拿架子纠正的意思。听了辅公佑的话,他暗暗皱眉,却也只是针对言语之间提到的事情本身,而非态度问题,对事不对人罢了。杜伏威争霸天下之途中,最大的一个劣势便是他的年轻——他起兵的时候只有十五六岁年纪,几年地盘扩展下来,现在也还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因为年轻带来的控制力和威望不足,让他必须借重比他长了一辈的辅公佑帮衬,甩也甩不开。
虽然数年前,他麾下颇有名将潜力的阚棱和王雄诞被萧铣俘获后招降的事情里头,辅公佑的推波助澜多多少少也是起了两三分作用的,但是这并不足以让杜伏威从那时起就改为对辅公佑过度提防限制——一来,毕竟阚棱和王雄诞被俘时也就一个二十出头,一个十*岁的年纪,还没有发展到后来那么成熟,所以杜伏威看到的也仅仅是损失了两个有名将潜力的苗子,能不能真的成名将还不好说。而且这两人到了萧铣那里效力之后,因为萧铣是朝廷的派系。手下能人多又要论资排辈,所以阚、王二将如今的官位和表现机会远不如他们历史同期在杜伏威手下时这么多,所以自然也没有能够建立足够耀眼令人羡慕的功业。这种情况下。损失两个只能算是有潜力的干儿子,还不至于让杜伏威和辅公佑深度隔阂。
“叔父说得自然也是道理。可是我军此前和东莱留守陈棱交战,已经是互有胜负,没有占到明显的上风,现在萧铣整合江淮兵马钱粮,挟锐气而来。某这两个月也多有派探子南下查访,自从八月以来,两个多月里头,扬州、京口、丹阳等地气象俨然一变。完全和昏君杨广在世时大不相同。朝廷大事悉数出于萧铣决策,萧皇后对于萧铣更是百依百顺言听计从,所谓的太皇太后垂帘听政形同虚设。
杨广生前,江都朝廷里也不是没有能臣良将,但是杨广昏庸,处处掣肘,才让那些将领没法腾出手来。萧铣秉政之后,别的咱看不见,可是今年秋收以来,原本历年都会有的流民北附。今年却是寥寥无几——往年,因为杨广让百姓献食,每到收取献食派捐的时节。哪一次不能给我义军送来十几万活不下去的百姓?可是今年呢?至今才收拢了几千人,还是好吃懒做的刁民,唉。听说萧铣还给新归附朝廷的郡县免去了今年的秋粮,鼓励他们承认丹阳朝廷,与宇文化及逆党余孽划清界限。如此几番施为,我军与之对抗的民心基础可就动摇了,又能以何为战?”
辅公佑默然不语了片刻,反对说:“就算难以一战,也当知道奇货可居的道理。若是我军新败便立刻求和。只会让萧铣看不起咱,到时候别说荣华富贵。便是苟延性命也不过是好的了。如今要紧的,便是让萧铣知道我军还有血战的决心和实力。才能让他们看重我们。
淮北诸郡,如今掌握在咱手中的,最要害的莫过于彭城,除此之外,才是下邳郡。纵然真要留一点儿筹码,大不了下邳郡真个失守了,再与敌军议和也来得及,到时候咱还有彭城郡坚城可守,手中还有最重要的一颗筹码,也还来得及,贤侄切勿自误啊!”
杜伏威听了心中很是不以为然,什么叫到时候还有筹码?就算到时候还有筹码,肯定也不如现在条件好,可以先接触起来。可是辅公佑如此激烈地反对,他也不好太寒了下面的人心,不然将来队伍就更没法带了。
“罢了罢了,那便整军增援下邳郡,与萧铣决一死战!”
……
托杨广的鸿福恩赐,杜伏威别看如今混得有些压抑,但是十几万壮豆是可以抽出来的——千万别觉得这个数据很夸张,因为这个时代的农民军普遍人数规模上比官军要强大得多,而且还不是和古代的黄巾军那般号称百万之众其实一大半是女人老人孩子。杜伏威的十几万壮丁,那就至少是青壮年男丁真有十几万。
而如今天下各路军阀中,同样是农民军出身的,规模资历都比杜伏威更老的李密和窦建德两大贼头,手下壮丁可以拉来从军的,都已经是三四十万规模了。而李渊和王世充这些官军和贵族出生的军阀,却普遍只有数万乃至十几万的兵马,当然如果王世充把后备役强征入伍的话,也能凑出十万。
之所以这几年之内,农民军会猖獗到这步田地,主要还是靠的杨广在河洛和河北留下的两大粮仓——李密的爆发式增长,靠的是洛口仓,而窦建德的壮大,则是靠当初杨义臣死后他攻破涿郡时夺了当年大隋朝廷军队三征高句丽之后留在涿郡的剩余存粮,此外黄河岸边的黎阳仓也先后被李密和窦建德两大贼头瓜分。
相比于官军,农民军可以走“不可持续发展战略”的道路,也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拿到的官仓粮食够全军吃上两三年的话,那么就几乎不顾生产问题了,而是大肆把农民抓来当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