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煜的手握紧了又松开,眸底的狂傲和冷酷渐次消弭,声音亦不复方才的决绝,而是充斥了世事弄人的无奈。
“朕此生最后悔的决定,便是当初一时心软娶了荼雅为妻……”他缓步踱至窗前,半开的琼花窗外是呼旋的北风,萧索的树木,还有不知何时开始纷扬而下的落雪,“朕以为,或早或晚朕总会她的,可不曾想朕终是辜负了她。”
赫连煜转身,淡然的目光落在了赫连岑犹自不解的脸上。
“荼雅是一个极好的女子,她明艳、美丽、活泼而洒脱,她本该是草原和大漠上无惧风雨的鹰,展翅高飞,搏击长空。可是她甘愿为了朕舍弃那一双翅膀,从此贤良淑德,努力做一个合格的太子妃,一个不负万民期望的皇后。”
他长长的呼吸了一口气,仿佛想把积郁胸腔多年的苦闷都吐出来,“是上一世的亏欠也好,是这一生的孽缘也罢,朕这心里注定除了凤七寻之外,再无旁人的位置,所以荼雅越是对朕好,朕越觉得对不起她,她越是默默付出,朕就越是不敢面对她,因为朕知道,她给的那么多的深情——朕还不了!”
赫连岑突然明了了赫连煜的做法,因为还不了,所以只能选择最愚蠢也最伤人的做法——残忍的拒绝她的深情和付出,逼她知难而退。
“朕看着她一天天绝望,朕心里的愧疚也一天天增加……不过现在好了。”赫连煜抬眼看向目光中不无同情的赫连岑,淡笑道:“有四弟你这样的男子来爱她,朕也就放心了!”
莫名的,赫连岑总觉得赫连煜像是在交代遗言一样,果然下一刻,后者便一脸释然,语气坚决的道:“果然,把离都和皇宫交由别人守护,朕还是不那么放心的,所以四弟就好好的守卫皇城吧!至于崤关……就由朕来保卫吧!”
“皇兄万万不可!”
赫连煜摆手阻止了赫连岑的劝阻,表情淡然的说:“你不用再劝了,这大凛朝是朕的,理应由朕来保卫。明日,明日朕便率兵亲征,誓要捍卫我大凛朝的国土完整、百姓安宁!”
赫连岑知道他心意已决,再劝也是徒劳,只好单膝跪地,“臣弟遵命!”
赫连煜御驾亲征的决定毫无疑问遭到了众臣的反对,他们或者联名上书,进谏国不可一日无君,或者直接跪在钦安殿前,以死拦阻他不计后果的冲动行为。三朝元老的杜太傅更是躺在了宫门口,扬言若是赫连煜执意亲征,就骑马从他的身上踏过去吧!然而这些层层阻挠,并没有改变赫连煜一意孤行的决心,他骑在汗血宝马之上,头顶的盔缨直指苍空,而男子的眉目决然。
“要么同意朕御驾亲征,要么朕就退位让贤!”他不容置疑的道。
朝臣们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毕竟御驾亲征还有凯旋而归的希望,若是退位了,放眼大凛皇室,哪里还有堪当大任的人选呢?
出征的那一日,阴沉了许久的天气突然放晴了,明媚的日光照耀在皇城的琉璃瓦上,也照耀在了赫连煜银色的盔甲上,男子逆光中的身形颀长伟岸,有着独属于天子的无可比拟的耀目光芒。
他伸手拍着赫连岑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四弟,朕把离都……交给你了!”
“皇兄放心,臣弟一定守护好离都,静待皇兄凯旋而归!若是皇兄不幸……臣弟拼死也会这里!”赫连岑抱拳道。
赫连煜满意的点点头,“朕相信你!”
他转头看向宫门口,素衣淡妆的荼雅在纤儿的搀扶下急急走来,面上胶着着难掩的复杂情绪,但其中的忧心忡忡仍旧看得分明。
“皇上……”她轻唤,眉眼之间的担忧溢于言表。
赫连煜大步上前,终是温柔地将她揽入怀中,轻抚着她如墨青丝,幽幽的道:“照顾好自己和我们的孩子,朕相信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够把我们的孩儿,教导成一代明君……”
荼雅蓦然抬起头,望向赫连煜的双眸中氤氲开恐惧,“皇上!”
赫连煜轻笑了笑,不给她追问的机会,直接转身走到军队前,利落的翻身上了马,望着前方道路漫漫,朗声下令:“出发!”
“皇上——”荼雅大喊一声,疾步想要追上前去。
“娘娘!”纤儿急忙拉住踉跄的她。
赫连煜听到了荼雅的喊声,拉着缰绳的手缓缓收紧,仍旧没有回头。
对不起!他在心里对荼雅说:是我耽误了你的一声,所以趁着现在还不晚,和爱你的人在一起幸福的生活吧!荼雅,你值得更爱你的男人!
因着赫连煜的远征,皇宫乃至整个离都难免人心惶惶,然而千里之外的幽境蝴蝶谷却还是一如往常的山明水秀,笑语欢声。赫连沣仰躺在竹榻上,眯眼享受着温暖的日光,上挑的唇角使他看起来像极了一只慵懒的猫儿。
足月大的婴孩裹了抱被,却不安分的趴在赫连沣的胸前,试图把白嫩的小手从抱被里抽出来,只可惜力气有限,试了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瞧着他不屈不挠的模样,赫连沣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同时逗弄着道:“安儿加油,抽出来了,爹爹奖励你吃点心!”
凤七寻见状轻笑,微嗔道:“他那么小,连牙都还没长出来呢,怎么吃点心?”
“我嚼碎了喂给他呀!”赫连沣理所当然的说,顺手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瓜,笑着说:“安儿没长牙不要紧,爹爹喂给你c不好?嗯?”
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他的话,本来还在奋力抽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