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谷公主醒来时,楚离已经学会了驾驭木车。公输定怏怏不快,问楚离要另外两粒药丸,楚离哈哈一笑,“那不过是枚甘草丹,哪是什么毒。”公输定松了一口气,“我也猜到了。”又觉得楚离学得太快,才半日的功夫就摸了个透。追着楚离问,“你说,我鲁门输在何处?”
“鲁门有技,缺术。”楚离兴高采烈地在木车上转悠,一边回答,“春秋时墨家乃显学,能以学派称之,则必不少术。墨家学派极为繁复,工巧数理无不精通。门下弟子不计其数,百工之强尽在其内。鲁班以一己之技,自然要输给墨派。”
她眨眨眼,“你们输的不是技巧,而是脑子。你看,你又是个专攻技巧不爱读书的。鲁门传技,危矣。”
公输定久久不语,半晌一声长叹,“说着容易,做起来何其难。研究改进一项机巧,便要殚精竭虑,日不辍耕,即便如此也要花上长年累月的功夫。哪有时间看那些没用的书。”
“就好比磨刀不误砍柴工,”楚离拍了拍他肩膀,“你用钝斧需三日,可如果你肯花半日磨好斧头,再砍柴只需一日。”
公输定摇头,“你自己做做就知道,无论磨不磨斧头,机械的改进和制造都极为耗时。”
“楚姐姐说的磨刀,意思是让你多思考,就像做木工,如果先有图纸再依图制造,必定事倍功半。”珠儿跟在上谷公主身后露出头来,“可是不磨刀就像没有图纸,你一边做一边改一边想,那自然是事半功倍啦。”
楚离闻声回头,忙拱手道,“公主。”说着又朝珠儿摆摆手,“过来。”
珠儿欢快地跑到楚离身边。楚离笑眯眯地看着她,“珠儿,你可真聪明。”
“楚姐姐,我每天都乖乖读书!”珠儿撒娇似的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珠儿时刻都记着!”
楚离满意地点点头。
公输定盯着珠儿半晌,眼珠一转道,“珠儿,你要不要拜我为师?”
“才不要!”珠儿握紧楚离的手,“楚姐姐才是我师父!”
楚离听他俩的对话,心中一动,俯身附耳道,“鲁门之技奇且巧,有许多稀奇古怪不外传的宝贝,珠儿,不如你就跟他学学看?”
珠儿一脸为难,“可珠儿不想离开楚姐姐。”
“这有何难,你拜公输定为师,当是他嫡传弟子,那么必然是由他亲自教授。”楚离想了想,“我可以想办法先把他留下来。”
“真的?”
“放心。”楚离望着公输定说,“你要收珠儿为徒当然可以,只是这事儿稍微有点麻烦。”
公输定愣了愣,“有何麻烦?”
“我已写信给师姐,说要带珠儿回去,拜入我师门。如今你要收她为徒,只怕要先送我们回去跟师父知会一声。”
公输定大喜,“自然自然,本就是要送你们回去的。”
上谷公主听了半天,打量着公输定皱眉问,“鲁门公输定?”
“正是。”
上谷公主看了眼楚离,笑笑,“国师交游广阔。”
“四海之内皆兄弟嘛。”楚离毫不谦让,走近拓跋迪身边问,“公主身子可好了?”
“无碍。只是皇宫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
“那不如跟我们一块回上洛郡好了。”楚离看看她苍白的脸色,不由一声轻叹,“说起来,皇宫的日子确实不怎么好。”
拓跋迪见她眸中怜惜,竟不由心中一暖,却垂眸道,“如今既然无处可去,便只好求国师多加照拂了。”
“公主哪里话,”楚离拉住她的手,笑嘻嘻道,“在平城你待我不薄,现今我有机会投桃报李,正是应该。何况咱们还是朋友。公主你说是不是?”
拓跋迪望着楚离的笑容,一时愣怔。虽然出宫是计划好的事情,但她确实吃了不少苦头。第一个就是没料到左昭仪会为她绝食,险些丧命。上谷公主不过是跟她父皇商量好了演一出戏,谁想那深深宫墙里竟真有一人为她如此搏命。偏偏实情她还一个字都不能吐露。更意外的是,左昭仪为了她,竟能背着皇帝私下散尽钱财打通关系将她送出宫去。这可是大不敬的欺君之罪。皇帝倒是乐得顺水推舟,让侍卫追了她几日几夜。连日的奔波和震惊,让她不堪重负,到底是昏了过去。
只不过来到代郡就清醒了。可她不想醒。她其实从没有把左昭仪算进她的未来里。毕竟,辈分上,左昭仪怎么说也是她名义上的母后。在拓跋迪的规划里,最多到最后护着左昭仪衣食无忧。可而今左昭仪为她做的一切,却让她心中极为震动。滋味着实难言。
上谷公主拓跋迪生在皇家,她的父皇刚毅冷酷,母后早逝,兄弟们又各怀心思,唯一一个能说上话的皇姐南安公主竟早早出嫁病逝。整个皇宫里的人谁不是看菜下碟察言观色地过日子。对于她这样无依无靠又绝无可能翻身的公主,宫人有几个能好好待她。长在那样一个无情无义人心叵测的环境里,她从来不相信感情。但她又极为缺爱。想来也是可笑,大魏唯一的公主——上谷公主,民间都传她深得皇帝宠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她实际上却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从来都没有。一个人在那后宫深处孤独而寂寞的长大,所有的悲欢离合都戴上了面具,她看不清别人,别人也看不清她。她的日子看起来纵性肆意,可实际上却是如履薄冰。所以她贪恋女子的温柔,恨不能躲在温柔乡里永眠。尽管她比谁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