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拿着布巾绞干头发,一边慢悠悠走出来,大概是因为方沐浴完的缘故,女子的眼底都像是带了丝丝水汽,仿若三春里温润的泉水,清澈温良,满是柔情。
而即墨清就这样粘在离门口不远的院里,此时的他,拿着一把铁剑,而面前的石桌上摆着的便是那个来之不易的瓜。将将瞧见她出来,即墨清勾了勾唇,右手一晃,寒光于是映着幕布般的夜,在星辰浩瀚里舞出一片亮色。
剑光映亮她的眼,朱心眸光一凛,还没来得及反应,双手便已是摆出一个防守的姿势。她一个旋身,步伐快速捡起一根尖头树枝,却在回身时候,看见月下那个清雅的男子正举着一朵被雕成花朵模样的瓜,眉目盈盈秋水色,含笑望她。
手里的树枝不知怎的便落了下去,朱心一滞,右手下意识便捂上心口。那阵心跳来得莫名的强烈,也莫名有些突兀,却一点也不叫人不适。
“喜欢吗?”
他举着那朵用剑削出的花来,空气里满是甜香。
朱心笑笑,眉眼间带着些许娇俏:“怎么会想到弄这个?”
“这个?它不是我弄出来的。”即墨清抿了抿嘴角,稍稍有些孩子气,“它本是仙莲,长在九天之上,因缘巧合之下竟落进了瓜里,我看出来,于是解救了它。传说,有情之人一起吃完它,就可以永远和和美美,永远在一起。”
这样幼稚的话,半点不像他会说的。
朱心眼神飘忽,忽然想起从前的一个夜里。
长月当空,星夜里,他伴着熟睡的她,于侧无奈一叹,认命似的——
再过五年,若那时你还喜欢我,我……我便考虑这份心意,如何?
那时的他如是说。
算一算,其实现在距那时候还不到五年,可他却像是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那个女子到底为什么可以这样让人喜爱呢?她明明有那样多的不好。林欢颜,她凭的到底是哪一点?
女子怔怔愣在原地,似乎陷入了莫名的思绪里。还是他几次提醒,她才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接过这朵“花”。
“前些时日,你问我,是不是真的欢喜你。我不是那样会说话的人,尤其不善表达感情,但其实我从前就对你讲过的。我和你说,这天上星河承载了传说万千,也承载了万千的缱绻爱恋,而那些我说不出口的,你抬头就能看见。”说着,即墨清拨了拨她的鬓发,却不想女子一顿,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
于是他收回手,正起颜色:“我从前一直以为这是不用说的东西,但你又似乎很重视它,我当然可以敷衍你,可在说出口的这一刻,我才发现没有那么容易。”
他的眸色幽深,瞳仁漆黑透亮,里边含着的是满满的深情。
“这不像是你会说的话。”她扯出一个笑,有些勉强,眼底薄冰裂出几道痕迹,无意识般地喃喃出口,“为什么……我以前从没有听过这样的话。”
“以前?”即墨清笑笑,走近她几步,“从前,为了我想做的事情,我许多许多真假参半的承诺。可这份关于感情的承诺,我只想同你一个人说。”
“欢颜,你愿意伴我在一世么?就在这个地方,这个小院。我教书,你吃糕。”
眼睫微颤,女子一顿,抬眸笑得灿烂,灿烂得不真实。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你说得直白些。”
即墨清低眼,轻轻笑了出来:“你愿意将自己许给我吗?红绿书纸我去镇上问好了怎么批,红烛布绸我也准备好了,如今只欠你一句答应。”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当然,还有林堡主,若你答应,我们便再去一趟林家堡。不论如何,我一定会让堡主放心的将你许给我,我知道,你偶尔会沾水在木桌上写‘林’字,且会对它发许久的呆。你那样在意林堡主,是我没有考虑清楚。”
这样温柔的话,终于有人对她说了。对她。
这是她的身体,身前的男子也是在对她说话。
可是,为什么……
半晌,眼前女子终于有了反应,却只是微微抬了抬眼帘,甚至没有对上他的眼睛。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一边紧张着,一边又觉得有些奇怪。却是这时,他听见女子声音轻轻。
“你方才的那些话,是对我说的么?或者……你欢喜的,是林欢颜么?只是林欢颜。”
即墨清有些莫名,却也没有多想,顷刻笑开:“对啊。说那些话,我是想让你知道,我是真的欢喜你,欢颜。”
闻言,面前的女子勾出个笑来,却垂下了眼去。顿了顿,她抬头,眉目清朗,自然澄澈,再没有之前奇怪的感觉。
她望他一眼,眼底全是笑意,心底却是莫名的堵了一堵。
“不吃吗?”即墨清瞥了眼她手上捧着的瓜,示意道。
朱心应一声,旋即将瓜捧起咬了一口,顿时只觉清脆甜嫩,倒是没有想象中那样抵触。
“味道怎么样?”
“嗯。”女子俏皮地眨眨眼。
夏夜中有萤火点点,像是落入草丛里的星子,与暗幕长河遥遥相映,清辉流华,惑人心醉。恰时熏风和和,将它们送远了些,似乎又飘回了夜幕里边。
收回眼神,女子莞尔:“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花。”
——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花。
朱心从不喜欢红色的东西,包括鲜花、瓜瓤、衣裳。
却不想有朝一日,她竟都接受了。只可惜,她的改变只有自己发现,她的接受也是无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