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弗开始有些后悔了。随着时间的流逝,起初对于自己好运气的兴奋与收获一大笔金币的贪婪,在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里,慢慢沉淀下来,腐败、发臭。滋生出越来越浓烈的恐惧与不安。
一连数日,在看过了无数年轻的脸孔之后,那两个潜入库吉尔的修行者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露出哪怕一丁点蛛丝马迹。甚至某一刻,奥利弗竟然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看到了那两个人,还是这一切都是自己在无聊的雨夜中构想出的幻象。
当奥利弗在其他苦不堪言的卫兵眼中,看到了对自己流露出的怨恨与敌视时,如影随形的梦魇同时找上了他。他已经不止一次在噩梦中惊醒,梦到怀里的金币越来越红,越来越烫,最后好像烧红的烙铁,烧穿了衣服,烧穿了皮肤,在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他被烧成了黑色的灰烬。
与卫兵们的目光相比,正真让奥利弗心生恐惧的则是库吉尔的治安官大人。加多雷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一双眼睛赤红着,仿佛是嗜血的猛兽,随时都会将身旁的一切撕个粉碎。每次被他盯上时,奥利弗都会有一种死亡将近的感觉。
钱袋中的金币已经被花掉了大半,不是在女人的肚皮上,就是在赌场的牌桌上,如果可能的话,奥利弗现在非常希望自己并没有把那些烫手的金币挥霍一空。不过显然已经晚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假如那两个修行者再也没有出现,加多雷大人会用残忍的手段让自己将金币吐出来,甚至,随之而来的就是生命的代价。
每每想到此事,奥利弗就会立刻惊出一声冷汗,那个位于西门处临时搭建起来的高台,仿佛是刑场一样,会在不久的将来,变成绞断自己脖子的地方。更可悲的是,他发现自己所有的退路,都被堵死了,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和前几日一样,黎明的阳光刚刚叫醒沉睡了一夜的库吉尔镇,就有无数支车队好像一条条蜿蜒的溪流,从镇子的各个角落流出,在主道上汇集成宽阔的大河,涌向西边的城门。这支队伍庞大拥挤,混合着数之不尽的马车,在吵杂的人声,还有骡马的鸣叫声中延伸出很远的距离。
没过多久,城门处就挤满了等待出城的行商。在城镇卫兵的控制下,整支队伍缓慢地移动着,时不时发出的争吵声,也很快被压制下去。
这些行商当然不是没脾气的,但是所有人都刻意隐藏了自己的不满,只想快点离开这里,离开那个站在高台边缘,仿佛疯子一样的治安官的视线。
奥利弗也早早地来到了城镇大门处。随着一步步迈上的台阶,奥利弗看到了那个让他恐惧的身影。
“早,早安,大人……”奥利弗摘下帽子攥在手里,小心地弓着腰说道。
加多雷没有说话,只是背着手将目光盯住了守门人,然后又重新望向了下面的人群。站在后面的副官费恩眯着眼睛说道:“擦亮你的眼睛,奥利弗……”
“是,是……大人……”奥利弗的声音沙哑难听,仿佛嘴巴里的水分被瞬间蒸干了。他拖着颤抖不已的双腿,站到了高台的角落里,手中的帽子被揉搓成一团,皱皱巴巴地聚在一起。
聚集在大门处的行商越来越多,各种不满的声音在漫长的等待中爆发出来,对于这种情况,本就不多的城镇卫兵立刻显得有些捉襟见肘。许多原本站在高台下面的卫兵不得不加入其中维持秩序,这是他们最不想做的事情,因为只要钻进去,要不了多久,一身整洁的行头就会很快报销掉。
就在这焦躁压抑的气氛中,一声尖利的叫骂声在人群中响起。“看在主神的份上,难道你想一走了之么?!”一名衣衫褴褛的男人站在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前大声吼道,脸孔因愤怒涨得通红,他身前的地上躺着一个表情痛苦的伙伴。
“滚开!你知道拦住的是谁的马车么!”车夫一脸蔑视地看着对方,勒紧了手中的马缰,两匹毛色如缎的黑马躁动不安地打着响鼻。
男人更愤怒了。“谁的马车?!见鬼!不管是谁的马车,都别想这么轻松地离开!”他向众人挥舞手臂,声音更大了,“各位尊敬的先生,请过来看看!这个目中无人的车夫,竟然在撞了人之后骂我不应该拦住马车!主神在上!谁听过这样的道理?”
听到男人的喊声,许多好事的行商围了过来,有人打听着事情经过,有人小声议论,还有人刚想表达对车夫的不满,却立刻被同伴拦住了,然后指了指那辆深棕色的马车。被止住的人忽然捂住了嘴,暗自庆幸闭嘴得还算及时。
在男人一连串的咒骂声中,镶着黄铜把手的车门打开了。“的确没有这样的道理,你说的没错。”随着这声低低的话语,一只雪亮的黑色皮靴踏在车梯上迈了下来。
随着人群中几声倒吸的冷气,一个身穿暗蓝色立领外袍,身形健硕的男人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对于生活在库吉尔镇本地的行商而言,这个男人他们再熟悉不过了,他就是臭名昭著的“刽子手”拉提耶。
拉提耶年轻时曾是库吉尔镇上混吃等死的无赖之一,但是他并没有把这个没前途的职业坚持多久,便在灵光一闪,或是突然发奇想中,借助着库吉尔镇本身的便利条件干起了行商的买卖。
有人说他是靠着贩卖人口到其他国度敛来的第一桶金,也有人说他和镇外流窜的强盗团伙关系密切,专门抢劫落单的过往行商,最后对半分账,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