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抓着鸡腿,眼巴巴等着看沈重的笑话。魏忠贤手中酒杯直抖,恶狠狠地盯着沈重。客氏柔情似水,满眼期盼地瞅着沈重。一时间四人尽皆无语,屋内安静得可闻落针。
沈重斯人独憔悴,默默看着手中的美酒,忽然眼泪划过眼角,顺着脸颊一颗颗落下,滴滴烫人肺腑,让朱由校吃惊,让魏忠贤震惊,更让客氏心疼。
看着眼前这位惊才绝艳、风度翩翩、温润如玉、洒脱从容的沈东海,忽然变成了孤苦无依、伤心欲绝、痛不欲生、悔恨交加的孩子,客氏立时母爱泛滥,两眼通红,内心绞痛,柔肠寸断,恨不得以身相代为他分担痛楚,恨不得将这个孩子揽入怀中,抚慰他受伤的心。
良久,沈重举杯一饮而尽,任凭热泪横洒,嘴里喃喃说道:“曾经有一份真挚的感情摆在我面前,可是我没有珍惜,等到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给这份爱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朱由校手中的鸡腿落下,魏忠贤轻轻放下酒杯,客氏起身走到沈重身边坐下,轻轻抚摸着沈重的额头,温柔问道:“她是谁?”
沈重将头埋入客氏怀中,感受着温软和凸起,悲伤道:“奴酋之女,名曰八音。相识于疆场,定情于生死。她为他的父汗部族而战,我为了天子国家厮杀,她一定要杀了我,我也一定要杀了她,我们情愫深种,却是有缘无分。”
沈重说完,便倒在客氏怀里泣血而哭。朱由校感动至极,张口欲要安慰,却又无话可说,便长叹一声为之落泪。魏忠贤想到妻子冯氏,还有自幼孤苦的女儿,也悲从中来,唏嘘不已。
而客氏紧紧抱住可怜的沈重,素手轻轻抚摸着沈重的后背,连连低声温柔安慰。沈重的热泪浸湿了胸前的霓裳,沈重呼出的热气炙热滚烫,客氏的心被彻底融化,碎裂无痕。
当沈重飘然而去的时候,忽然回头对客氏说道:“魂在百年后,身在百年前,心在红尘外,人在红尘中,唯有适才在夫人的怀里,却仿佛仍在人间。夫人慈心柔肠,可惜天子和魏公,来得比我早。”
沈重去了,去得决绝,去得潇洒,去得销魂,去得黯然,却留下了三个泪眼婆娑之人。
良久,朱由校收住同情和悲伤,对魏忠贤淡然说道:“李进忠。”
魏忠贤心中一惊,天子如此称呼,想来必是对自己极为不满,连忙跪伏于地,战战兢兢答道:“奴婢在。”
朱由校看着惊慌失措的魏忠贤,冷然道:“今日你在廷议时,曾对沈重不怀好意,朕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走出宫门之外,吴天武和李晟连忙上前,扶着沈重上马。沈重回头遥望着皇城,第一次觉得脸红丢人,最后羞愧自语:“不要脸啊,真他娘的没下限。不过,客氏的胸怀还真是又香又大,让人流连不忍离去,老子的定力还是值得赞扬的。”
吴天武没有听清,傻乎乎问道:“大人,您说什么,什么又香又大?”
沈重怒道:“你的脑袋又香又大,烤熟了比猪头好吃。”
吴天武摸着脑袋连忙退后,暗暗腹诽沈大人喜怒不定,跟婆娘一样。
沈重甩甩头,对吴天武说道:“传令,聚兵,明日回威海卫!”
第二日一早,定边军齐聚,沈重一声令下,铁甲奔流,向皇城驰骋,欲辞别天子。
三军勒马而立,阵列于承天门外,定边军再一次轰动朝臣,引来一片围观。沈重仰头看见天子扶墙而视,便翻身下马,向皇城走去,未及行礼参拜,却见一个小太监双手过顶,捧着圣旨而出。
那小太监一见沈重,便扬声喊道:“登莱水师监军沈重接旨!”
沈重连忙伏身而跪,高声说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太监昂然而立,恭敬展开圣旨,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登莱水师监军沈重,为天子不辞辛劳,为国家不避生死,孤军入辽,一战建州,二战辽阳,三战辽南,四战辽沈,扬国威于蛮夷,讨不平于万里,上解天子忧,下解黎民难,底定辽东,功在社稷。皇恩浩荡,定其功,赏其劳,赐进三等威海伯,以示隆恩!布告天下,咸使闻知。天启二年一月五日。”
沈重听了一怔,心想朱由校不是说没个十天半月,过不了内阁和有司那一关么,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难不成朱由校昨夜感动急于补偿,魏忠贤有感自己没抢客氏拼命帮忙,诸大臣担心辽东大变急着让自己去送死。
正胡思乱想间,听到小太监催促,连忙三拜九叩称谢:“臣谢吾皇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重起身,小太监命人送上伯爵服饰,沈重连忙躬身接过,又向城头坏笑的朱由校叩头施礼。
起身后正想入皇城拜见天子,却听小太监又扬声说道:“威海伯沈重接旨!”
沈重无奈,只好继续五体投地跪接,只听那小太监又阴阳顿挫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辽东战事,水师尤重。着威海伯沈重钦差山东,领山东海防事宜,兼登莱水师监军,赐天子剑,许便宜行事。钦此。”
沈重又是一顿三跪九叩,山呼万岁,起身时已是腰酸背痛,却不敢耽误,连忙入皇城,快步爬上城楼,拜见朱由校。
朱由校看着快步走来、神清气爽的沈重,气不打一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