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把第四碗凉茶喝下肚时,红儿回来了,手里拎着食盒,有菜香从食盒里飘出来,原来她是到馆子里买饭买菜去了。
阿紫挺着她那被凉茶胀得鼓鼓的小肚子,看着红儿带了饭菜回去,又看着冯思雅一步三回头,从柳荫巷里走出来,冯思雅脸上的表情,果真如凉茶大叔所说,只有一个字——骚!
太阳快要下山了,冯思雅急着回倚红楼接客,阿紫也要回酒馆交差了。
她一路跟着冯思雅,看到她又来到那间铺子,变回艳丽妩媚的香雪,接着便扭着杨柳腰,回到倚红楼。
阿紫郁闷极了,单是一个冯思雅,她还没放在眼里。可是加上林铮,那就难对付了。
林铮明明是暗影,为何不好好当差?他在保定府是治病,来到这小小的京郊县城又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冯思雅,还是发现了她的行踪?
想来想去,阿紫都认为第二种可能几乎为零,林铮又不是猎犬。
那夜,阿紫睡不着,爬到酒馆屋后的老树上,春天的夜晚格外宁静,皓月当空,星光闪烁,夜风中带着草木的芬芳,就连这夜色也是暖融融的。
阿紫躺在树桠之间,靠着茂密的枝叶,看着漫天的星斗,狸花蛇缠在她身边的树枝上吐着芯子,它又长大了许多,黑白交织的鳞片在月光下闪着淡淡的幽光。
阿紫只有十二三岁,又失去了记忆,她所有的人生经验也不过这两三年间,面对这几天发生的经历,她有很多事情都想不通。
她猜想她的爹娘一定很疼她,对她抱着很大希望。她认识字,也读过很多书,她会打难度很大的蝙蝠络子,还会煮很好吃的饭菜。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弹琴,但却知道她是通音律的,倚红楼的姑娘每每弹错一两个音,她都能听出来。
这些事情,就连大家闺秀也不一定样样俱全,而她却全都会,无论是娘亲自己教的,还是如冯府林府那样请专门的师傅来教导,她一定是爹娘的掌上明珠。
想到这里,阿紫哭了,她一个姑娘家,怎么会独自一人流落在外,定是发生了意外,爹娘也不在了,只有她一个人侥幸未死,被养母救下来。
她想起了墨子寒,他也是这样,他的家人也都已不在,只不过不同的是,他记得一切,而她却连爹娘的样貌也不记得;他还知道谁是仇人,而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阿紫叹了口气,她不是多愁善感的小姑娘,既然伤心就不要再想,晒够了月光,还是回去睡个回笼觉吧。
她把狸花蛇装进竹管,正想下树,忽见远处有人影正向这里走来。
阿紫没敢动弹,把身体蜷缩起来,这是一棵老树,枝繁叶茂,又是深更半夜,她躲在上面很难被人发现。
又有人往这边走来,却不是方才看到的人影,而是从酒馆里走出来!
一远一近两个人在老树下站定,阿紫屏住呼吸,生怕被这两人发现。
月光透过枝叶斑斑驳驳落在那两人身上,阿紫认出来,那个打远处走来的,是个粗壮汉子,而从酒馆里走出来的人,却是老板娘赛文君!
赛文君还挺忙的,白天里开酒馆赚钱,晚上还要招待四方客。这个粗壮汉子虽然满脸胡子,却是汉人,而并非那晚看到的番邦人。
“赛文君,你可是又有新消息了?”
“我既然把红酒旗挂出来,那岂能有假?”
“什么消息?”
“当然是你们这些鹰爪孙最想要的消息。”
阿紫开始时还有点懵,听到这里她忽然明白了。
赛文君果然不是普通人,文君酒馆果然也不是普通地方。酒馆门前的酒旗子时常更换,有时是杏黄旗,有时是红酒旗,以前她从未留意过这里面的门道,还以为是两面酒旗轮流挂,想不到这里面还有这样的门道儿。
没有消息时就挂杏黄旗,有消息出卖就换红酒旗。
就听那粗壮汉子冷笑道:“你怎知六扇门里现在最想要什么消息?”
赛文君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带着讥诮:“去年腊月初七,押往北地的五万两军饷被劫,皇帝龙颜大怒,早已说过,如果六扇门还是查不出来,就把你们六扇门解散,以后这些破案的事,全都交给暗影,而你们这些名捕、神捕,就只能给那些暗影当喽罗,我说的对吗?”
夜色里,看不清那汉子的脸色,但阿紫猜到那人的脸一定比锅底还要黑。
离开林铮后,阿紫也算是在江湖上混过的人,六扇门的故事,是说书人最爱讲的。前朝六扇门泛指三法司,后来出了一个姓温的能人,他创立六扇门,隶属于刑部,却有独立的衙门,六扇门里有天下最本事的捕头,他们破的每一个案子,都是惊天大案。大成立朝,也沿用了前朝编制,依然设有六扇门。
只是阿紫没想到,六扇门这么大的本事,竟然也要到江湖上收买情报。
“消息可靠吗?”汉子沉声问道。
“我赛文君金字招牌,童叟无欺。”
“什么价?”
“五千两,不二价!”
用五千两买一条消息,阿紫吐吐舌头。一坛子酒也只值半吊钱,这五千两要卖多少坛酒,只怕把整条大街全都用酒坛子堆满,也值不了这么多钱。
但是用五千两换回五万军饷,不但能增强前线军士们的斗志,也能保全六扇门这个传说中最厉害的地方,这就是物有所值。
阿紫眼巴巴盼着大汉能答应,三少爷林钧急着要这些军饷,而如果六扇门不争气,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