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老三没有成功突破“八门皆死”之阵,并且赔上了自己的一条命。
我走到他面前,缓缓蹲下。
他的颈部以下全都埋在土里,只露着头在外面。更令我怵目惊心的是,他颈部旁边的泥土全都沿着逆时针方向扭动,越收越紧,直至将他活活扼死在土中。
善泳者溺于水,而土家作为善“土”者,今日却死于土。
“对不起,害你送了命。”我低下头,向已经咽了气的土老三默哀。
奇门遁甲术的厉害之处就在于杀人于无形,一旦察觉有异,再想退出已经来不及了。这是中国古人穷尽智慧研究出来的奇术,不知经过多少年、多少代、多少人的淬炼,今人妄图短时间内破解,根本是不可能的。
“喂,夏先生,别灰心,我们还有机会。土老二和土老三虽然是兄弟,但两人在奇术上的修为却不可同日而语。”张全中在背后叫。
土老二一直没露面,这的确是仅存的一线希望。
我伸出手,替土老三合上双眼,一时无言。
也许我不该随着那人到这里来,几小时间,院中连死数人,并且出现了“八门皆死”的诡秘之局。我给小院带来了厄运,引发了连环杀戮——“到底陷入这种幻象有什么意义?我能发现什么、改变什么吗?如果只是为了增添不必要的杀戮,那又何必节外生枝?”
我记得,在天地坛街路口进入幻象之前,自己刚刚经历了鞭指巷大爆炸一劫。在那里,同样也是杀戮连着杀戮、死亡接着死亡。
“夏天石,你给这世界带来了什么?非但没有让所有事情向好的方向演变,反而越走越糟,越来越坏!”猛然间,我浑身冒出冷汗,整颗心被一种莫大的挫折感、悲哀感死死攫住,无法挣脱。
随即,自曲水亭街老宅守灵开始死掉的每一个人都出现在我眼前,排成长长一列,宛如一场死人展览会。
如果没有我,所有事情都不会发生,各种奇术势力也不会聚拢于济南,产生一次又一次的倾轧之战。大溪地别墅仍然安宁祥和,镜室不会沉没,洪家楼教堂下也不会多人横死,樱花别墅的平静不会被人打破,鞭指巷也……我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巨大的怀疑,肩头如同突然压上了千斤重的巨石,让我站不起来。
土老三本来已经合上的双眼再次张开,死不瞑目,直瞪着我,向我发出无声地诘责。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长叹一声。
唯有一死,才能弥补已死的这些人,向他们、向夏氏一族的列祖列宗谢罪。
“我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不苟活,不推脱,用这条命来洗刷夏氏一族的清白。”我双手撑地,艰难地站了起来。
“喂,夏先生,你沉住气,再等等!”张全中也焦躁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我向他摆手:“不用等了,我已经知道一切厄运的根源。我死,一切就复归平静、波澜不惊了,历史、社会也会正常运行,再没有人因此丧命。改变历史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需要成千上万人献出生命,我背负不了这种巨罪,就到这里吧……只有我先停下来,杀戮才会停下。”
张全中骇然:“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惨淡一笑,他听懂听不懂不重要,因为他是属于眼下这个世界的,无论怎样做,都无法改变未来。
地上有刀,随手可得,而且就算没有那些带血的刀,只要我从大门走出去,“龙头铡”自然会落下,将我一铡两段。
“再见了——”我举高双手,向着黎明即将来临的夜空。
“夏先生,别乱来!”张全中大叫。
我举步向前,笔直地走向大门口,心里只有“求死”二字。
“唉……”又是一声叹息,轻轻地响在我背后。
我迟疑了一下,脚步稍停,随即继续向前。
“只有最没用的人才会选择自戕,如果你真的是夏氏一族的子孙,越是面临困境,就越要积极面对,从绝境中钻出一条生路来。就这么死了,对得起天、地、君、亲、师吗?对得起将这条血脉艰难保存下来的先人吗?”说话的不是那叹息者,而是姗姗来迟的土老二。
我停住脚步,无声地默立。
土老二走到我侧面,脚步蹒跚,喘息略显粗重。
此刻,我们距离大门还有十步。毫无疑问,走过去就是死。
“我不想劝你,好话劝不了该死的鬼。但是,你知道吗?现在日本鬼子把济南城搅得像烂泥塘,老百姓就盼着有本事的人出手,消灭鬼子,替死了的人济南人报仇雪恨。你想死,那就出去多杀几个鬼子,然后死在他们的枪子下,至少也给老百姓出了口气,让老少爷们挑大拇指赞你一声。就这么死了,跟土地爷放了个屁似的,响都不响,还算个爷们吗?”他说。
他身上也沾着泥土,双眼眯缝,没睡醒一样,但他身上没有血痕,安安全全地突破了“八门皆死”之阵的禁制。
我的心里仍然充满了悲哀,无法认同他的观点。
中日战争是旷日持久的事,最终结束于美国投向广岛、长崎的原子弹,而不是我们的抗日行动。
“杀鬼子?杀多少鬼子,才对得起死在这里的人?”我喃喃地问。
这一刻,我的心似乎被某种沉痛的气氛攫住,怎么也挣脱不得,所以一直坚持求死。
“全杀光。”土老二冷冷地说,“杀光鬼子,就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