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些石板画之后,他的讶异比我更甚:“怎么可能有这些画?我来拜访王老先生十几次,他压根都没提过。手脚长蹼的男人代表谁?是鲛人之主吗?这幅画里对视的两人又是谁?最后飘浮于半空的人是……”
他抬起头望着我,我苦笑着点头:“不用怀疑,最后一幅画里的人是我。”
张全中搓手:“这个……真的很难说,石板画不是今日刚刚雕刻上去的,一定是王老先生提前预料到了今日之事,才……这样的话,到了最后,大家的结局已经不容乐观了。”
我跟王镇武老先生交谈太少,那男婴开口说话时,表达的意思也很笼统。现在,我觉得自己影影绰绰地知道一些事,但那层窗户纸没被捅破之前,一切都显得朦胧虚幻,飘摇不定。
“如果那就是结局,我认了。”我说。
张全中脸色沉郁,缓缓摇头:“夏兄弟,永远都别认命。一旦认命,这口英雄气就泄了。”
我向亭顶中间走,看见了至少十七八个镂空点,阳光就是从那里穿过,落在石磨上的。
人在亭中仰视,看到的是镂空图案的反面,无法辨析那是什么图形。现在,我从正面看,图形一清二楚,那是一张分为两个半球的世界地图。
当欧美航海家绘制出第一张圆球状世界地图时,世人对于地球的认知就被刷新,于是所有国家的地图册上都会出现这种东、西半球地图,点线标识大同小异。
王老先生把世界地图刻在亭顶,使得光线透过其中的十几个点射向石磨,而石磨又是不停旋转,将静态的图案变成了动态。最终,他能获得什么样的效果?他处心积虑建造这样一座亭子,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刹那间,我想到了石磨变成磨盘山时的诡异场景。
磨盘山是圆的,地球也是圆的。
磨盘山在旋转、研磨,地球也在自传、公转。
磨盘山由两半半球组成,欧美航海家首次拟定的地图也分为东、西两半球。
一切不是巧合,都是王老先生刻意制造出来的。而且,他使用了阳光这种天然线条,把亭顶的世界地图和亭里的石磨连接起来,一定是要告诉我们一些开天辟地、醍醐灌顶一般的跨世纪真理。
“张先生,你领悟到什么?”我扭头看着张全中。
他的视线在石板画、地图之间来回挪移,眉头始终紧锁:“惭愧,我一时半会儿还是领悟不了王老先生布下的玄机。”
“地球是旋转的,世事恒久变化,不要用一成不变的眼光看问题。我们的视角变化时,问题也在变化,必须用动态的眼光去观察动态的事件,才能有所领悟。就像现在,天在动、阳光在动、透过小孔的光线在动、磨盘在动、水在动、地球在动、一切宇宙星体全在动。更重要的是,你我的心都在动。王老先生要告诉我们的,就是——”
我的话还没说完,四面光线突然一黯,白天瞬间变成了黑夜。
大概在三秒钟后,我意识到不是天气变了,而是亭子正在急速下坠,陷入地底。亭子一定是构建于某个电动平台上,否则其下落速度不可能如此迅速。
我向上看,头顶天空瞬间变成一个脸盆大的圆孔。
“来不及了!”张全中只说了四个字,就默默闭嘴。
在这种急速下落中,任何人力都可不能发挥作用,只能被动下坠,等待亭子停下来。
我把右手食指、中指搭在左腕的脉络上,凭着脉搏跳动计算时间。我的心跳大约是每分钟七十五次,大概计数为三百次时,亭子下坠之势减慢,然后缓缓停止。
向上看,洞口早就看不见了,只剩黑漆漆一片。
张全中靠过来,低声问:“你想到了什么?”
刚刚的不断下坠中,我做了最坏的打算。矿难事故中,工人乘坐的吊篮也会这样直线下坠,最后轰然落地,所有人连全尸都保不住。现在,亭子停住,我也长舒了一口气,总算还活着,这就是最大的幸运。
“我想到,一切都是王老先生留下的后手,但发动机关的有可能是王永帮。他把我们弄到这里来,肯定是希望我们永远不要活着上去烦他。”我回答。
婴儿、三树、石磨都在亭子里,如果是王永帮打开了机关,那他连婴儿都不要了,丝毫没有投鼠忌器的担忧。
此人心狠手辣至此,跟宅心仁厚的王镇武老先生没有任何遗传之处。
“我也觉得是王永帮,他很反感无法用唯物主义理论解释的事,所以对奇术领域的人和事一律排斥。男婴带着记忆出生,生下来就能说话,一定会被他视为妖孽。王老先生是奇术师,不但返老还童,还种下了这么一大片紫竹,大概王永帮早就不耐烦了,恨不得全都清理出去,只剩一片空地。好了,现在他的目的都达到了。”张全中说。
我们陷落在这里,除了等待救援,已经无计可施。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我缓缓地调整呼吸,不敢有丝毫大意。
忽然,我的左侧有了青色的亮光,惨惨淡淡,鬼火一般。
我转过头,向亮光处望。
亮光与我之间的直线距离约十五米,中间隔着一条狭长的青色甬道。
我静待了片刻,缓缓地走向甬道。
张全中跟在我的身后,一言不发。
甬道很坚实,是青石板铺砌而成,散发着冰冷的潮气。
四周如此黑暗,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