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真的饿了,一边哭一边挣扎。
看这种情形,如果没有外援,他们两个都得死。
我跑过去,先把襁褓抱在手里,用手扣住三树的肩膀,低声问:“你还好吗?”
三树已经无力抬头,*了一声,用一串藏语经文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们很快就能上去,找最好的医生帮你疗伤,坚持住,一切都会没事的。”我说。
“这里是我……最后的归宿,就是这里,花开在枝头,你也在树梢,枝干迎风立,根须……土中绕,不要管我,我已经找到了……最好的地方……”三树断断续续地回答。
我不禁有些犹豫,普通人无法理解修行者的思维。试想一下,在土葬的年代,遗体埋得越深,给后代带来的福泽就越厚重。所以,古代大户人家讲究厚葬,如果没有这样一道深井,谁都不可能葬在这么深的地底。
“我们还是上去再说。”我说。
三树无法抬头,右手垂至地面,用食指在地上写着。
我看清了,他写的是一个“禁”字。
“我在这里,一动都不能动,用这道符封印一切。”他说。
我们所处的地方是石室的入口,如果有了这道禁止符,那么石室里的一切都会被封住,灵气和力量都不会外泄,永远保持,如同真空。
这间石室里没有书架,更没有古籍,四壁上画着各种彩色图画。
我定睛看了十几秒钟,明白那些图画都是画在墙上的唐卡。唐卡出现之地,一定跟藏传佛教有关系,三树来自甘丹寺,对唐卡是再熟悉不过了。这样的话,似乎王老先生真的为三树准备好了归宿。
“你确信是这里?不离开?”我问。
“我当然确信,深信不疑,甚至能够确定,我一生下来,就是为了走到这一步。你带婴儿走,什么都不要管。”三树说。
“可是,从人道主义上说,我必须带你走,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下面。”我说。
“何为人道主义,何为天道主义?在我们藏传佛教修行者来说,生和死,不过是两间屋子,走到这间,走到那间,没有任何区别。修行的最高境界,就是忽略生死的门槛,想生就生,想死就死,完全掌控自己的命运。我是一个愚笨的修行者,为了走到这里,已经错失了很多一飞冲天的良机。好啦,不要劝我了,再劝下去,也许我们就反目成仇了。”三树说。
“你先抬起头来。”我吩咐。
三树用力将后背抵住墙,双手撑着地,艰难地抬头,面向着我。
他的眼中突然出现了奇怪的光芒,眼珠连连转动,上下打量我,仿佛看见了一个陌生人一样。
“不认识我了?”我问。
三树来不及回答,一手撑墙,一手撑地,从坐姿变成了跪姿,向着我深深地拜下来。
我微微一惊,低声问:“大师,你在做什么?”
三树一连磕了十几个头,额头碰地,咚咚有声。
我单手搀扶他,他却纹丝不动,仿佛已经粘在地上。
“大师,起来说话。”我大声说。
三树诚惶诚恐地抬头,以一种无比虔诚的语调轻轻回答:“世尊,我身份低微,不敢跟您平起平坐。”
我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知道事情有异,但仓促间并不理解三树为什么要这样说。
“世尊,这里环境太差,连个座位都没有,真是惭愧。”三树说。
我看着他,不敢贸然开口,以免惊吓到他。
“世尊,自从坠入黑暗,我已经诵经五百次,期待您来拯救。您果然来了,这是信众的荣耀,感谢师尊。”三树说。
我知道,如果不是他发生了幻听幻视,那就肯定是我的外表发生了变化。现在,我不会忙着否定一些事,也不用径直承认,还是等三树继续说下去,把他的心里话都说完。
“世尊,时至今日,我有一事不解。菩提树下斗经之时,同门弟子问我,灵魂与ròu_tǐ哪个更重要?行善与作恶哪个更重要?艰难活着和死后永生哪个更重要?维护师门和惩恶扬善哪个更重要?当时,我做了最浅显的回答,所选的答案,是连三岁孩童都知道的。实际上,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思索,问题简单,但是答案不简单。我想通了这些问题,我就死而无憾了。世尊,请为我解答?”
斗经是藏传佛教修行的一个重要环节,的确如三树所说,这些问题,表面看来十分简单,但是细细思索,其答案越是复杂。就拿最后一个来说,维护师门是保全师门的利益,可是,在维护的过程中,首先要分清恶与善,假如维护师门的行动是恶,那么这种维护还有意义吗?所以,维护师门和惩恶扬善很多时候是有冲突的,作为修行者,三树当局者迷。
“善恶在你心里,维护或者诋毁,也在你心里,跟着你的心灵指引去做。这是自我的最高境界,也是最正确方法。修行也是人生,并非脱离了人类世界的空中楼阁,用凡人的心理去思考,用智者的手段去提升,这才是你要做的。有些问题,是湍流中的柱子,硬撞上去,必定船毁人亡。这种时候,你就得灵活变通。”我回答。
三树的状态异常虚弱,看起来应该支撑不了太久了,但是,他的眼中始终燃烧着火苗,并未向命运屈服。
襁褓中的婴儿,不再哭泣,也不再打扰我和三树的谈话。
“世尊,如果我此刻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