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过消失了小半会儿,宫里竟然要以失踪人口上报太上皇,幸得被太傅拦下,号称是为宫里人的前途考虑,虽然我以小人之心揣测他主要是为着自己前途考虑。
有宫人目睹我往天章阁方向去了,但太傅打死不相信,找遍各宫殿,三过天章阁大门而不入。
后因实在遍寻不着,才死马当活马医,不得不选择了没得选择的选择——天章阁。于是就有了我听到的一幕。
待我闻卤煮破门而入时,众人扭头一见我此际形象,无一不是吃了一惊。待他们透过重重灰土认清我的真面目,太傅勃然大怒,以天章阁囚禁并虐待陛下为名,兴师问罪。
天章阁集体被罚俸一年。
最后我被做了一番简单的清洁,洗脸洗出一盆黑水,更衣呛得附近人直咳嗽。
天章阁老大吴可用泪流满面:“臣就一会儿没盯住,陛下去了哪里滚出一身尘灰?”
太傅再度震怒:“陛下好不容易驾临天章阁,你身为天章阁负责人,竟不随身伺候,丢下陛下一人,她迷路了怎么办,饿了怎么办,被虫子咬了怎么办?!你担当得起吗?!”
吴可用跪地:“天章阁统共就那么点大……”
“那么点大就不准人迷路?陛下不也才那么点大,最容易迷路容里那么些书不知道藏了多少书蠹,你确定就没有虫子?”一叠怒声训斥完无辜的吴大人,太傅忙将我查看,抬抬下巴摸摸脸,挽了袖口瞅瞅手臂,“让太傅看看,有没有被书虫咬到。”
吴可用大人以头抢地:“书蠹它只蛀书,不咬人的呀……”
“你怎么就能确定书蠹瞧着陛下细皮嫩肉比书好吃,就不想尝一尝,不咬陛下了呢?”强词夺理又理直气壮的太傅果然人莫可辩。
“太傅非书蠹,焉知书蠹就有同太傅一般的想法?”吴可用大人也不是一般人。
“你非我,焉知我不知书蠹就有同我一般的想法?”试图挑战太傅,事实证明,那是自取灭亡。
吴可用大人辩论失败,天章阁再被罚俸一年。
……
太傅以对天章阁一生黑的姿态,将我接走。我还沉浸在方才他们所说的卤煮的节奏里,感觉受到了深深的欺骗和伤害。
素来与世无扰、退避尘寰的纯真无害天章阁,在太傅眼里成了一处虎狼之穴,天章阁众人则无不是怀有狼子野心。
“陛下竟会出现在天章阁,实在令人难以置信。”走在回正宫的路上,姜冕一脸的感慨,看我一眼便叹口气,仿佛瞧着家养的萌呆小仓鼠陡然间异变成了啮齿栗鼠。
“太傅此刻的心情,是不是又欣慰又有点小难过?”走到树荫下,我索性坐到石头上纳凉,也是表明一种不愿同他回宫的非暴力不合作态度。
他见我如此大咧咧行事,二话不说脱了自己外裳,将我从石头上拉起:“不要贪凉,石上寒气重。”外裳叠了几层铺到石头上,才放我坐。他蹲在一边,试探地掀了掀我袖口:“陛下会想着要看书,确实让人欣慰,陛下有了自己的主意,不再听太傅的,可不叫人难过嘛。来,让我再看看,到底有没有被虫子咬到啊……”
我掩下袖口,扭身避开,非常不合作:“方才你又不是没看过,书里的小虫子哪里就会咬到我了,太傅不要蛮不讲理。”
他眼睫一垂,显出一个忧郁的模样,在绿树浓荫里分外安静忧伤:“方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怎么好细看,不然岂不也让他们看了去。也许就有非常凶狠的小虫子呢。”
居然装起了脆弱忧伤!我真想把传说中凶狠的小虫子甩他这张忧郁的脸上,替遭诽谤的无辜书虫报仇。
“那这么说,你以后就不许我去天章阁看书求学了?”对他的脆弱忧伤视而不见,我挑了尾音无情绪地问。
“天章阁那种地方,又破又旧,陛下不就是沾染了一身灰么?不要再委屈自己去那种地方了,要看书哪里没有?”忧伤攻略失效后,他转走理lùn_gōng略,将我避开的袖子又一点点扯回,“再说,想学什么,太傅可以教你啊,何必舍近求远。”
我哼了一声:“太傅那么忙,跟大理寺卿还没有掰扯清,阿笙妹妹还没有从人家府里抢回来,怎么有空教我呢。”
“啊!我就说有虫子嘛,红了这么一大片……”不知是暗度陈仓成功,还是故意转移话题,姜冕扯开我的袖口,指着手肘上一片赤红痕迹,大惊小怪,痛心疾首,还拿手指轻轻按抚。
“你家虫子咬了是这个样子?”我掳了袖子往下盖,“不小心摔……额……蹭到了,有什么大不了!”
“摔?”被准确抓到关键字。
“蹭的!”
“蹭什么蹭!这明明就是摔伤!”他锢住我小臂,蹙了双眉,见微知著,“这红痕明显是从高处摔落,硬生生砸地上起的伤。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赶紧回去让混账太医看一看……”
一听要看太医,当即我就不干了:“一点小伤而已,不要大惊小怪,啊……太傅你做什么……”身体腾空而起。
“抱陛下回去。”
“可是我的腿又没有受伤!”
“总之陛下是受伤了。”
“……”
莫名其妙就被当做了伤员,还被口口声声渲染成了伤筋动骨,不许自己走路。
既然抗拒不过,且反对无效,又逃不了,我也就不挣扎了。乖乖躺在某个坚实的怀抱里,不用自己走路倒也轻松,只要放下节操,坦然面对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