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宫人赶忙下跪施礼,慌慌促促跪了一地。
轻颦坐在八足圆凳上,并不起身,只用眼睛狠狠盯着朱棣,十指紧抠住面前的方桌。
朱棣手一挥,示意众人都退了出去。
芷青一面朝外走,一面不时回头拿眼瞅轻颦,见她形如槁木,不由悬心不已。
许久……轻颦咬紧牙,低声问道:“他死了,是不是?是你杀了他。”
朱棣望着她,又看了看她包裹着的手腕,不由掩住满心怒气,负手道:“你以死相逼,要朕来你宫里,只为问朕他的生死?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一点朕的位置?”
“从来都不曾有你的位置!”轻颦倔强的昂起头,咬牙切齿道:“以后更不会有!”她的眼泪划过唇角,打湿了衣衫。
朱棣回转身子,望着她。须臾,他再按捺不住冲冠的怒气,猛的朝着她冲了过去。
朱棣伸出双手,一把便将轻颦从圆凳上薅了起来。他又伸手紧紧掐住了她的下颚。盯着她,红着眼喝道:“朕是你的夫君!”
轻颦抬眼望向他,见他满面通红、额上青筋冒出了老高,不由冷冷白了他一眼,复又垂下眼睑。
朱棣松开手,强压下了满心的怒火。他沉下声音,痛苦道:“朕是你的夫君。”
轻颦抬起眼,盯着他,冷冷回道:“你是皇上!”
“朕是个男人!”朱棣失魂一般吼道,眼角溢出了泪珠。
轻颦狠狠剜了他一眼,又厌恶的别过头去,不再理他。恨,充满了她的心。
良久,朱棣缓缓背过身子,不再看轻颦。他肃然道:“身为将军,他能够战死沙场,朕也算保全了他的名节。”
“你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为何还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轻颦腮边滴泪,冷冷问道。
朱棣长舒一口气,道:“他手握重兵,勾结外敌,意图谋反……”
“污蔑!”轻颦忽然声嘶力竭的哭喊道:“他在边关的所作所为,对边关百姓的爱护、对大明子民的忠诚,日月可鉴。”
她顿了顿,又咬紧牙,声泪俱下的颤声道:“这些年,他在边关吃了那么多苦。他放下尊严、委屈心志,始终安分守己。只为能够保全我!他何曾对你有过半点不忠、不臣之心?何曾对大明百姓有过半点不诚之心?你竟如此污蔑他!”
“不错!”朱棣转过身,盯着轻颦,厉声道:“正是为了你!这些年,朕不计前嫌,给了他许多封赏。他却始终不知足、不甘心。为了能够夺回你,他竟敢勾结外敌,图谋不轨。”
“你有何证据?”轻颦质问道。
朱棣不语。
轻颦又道:“你既拿不出证据,为何要草菅人命?狼野身高于人,故而引人嫉恨。此事显然是一些奸邪小人有意诋毁、污蔑,污蔑之言如此荒诞,你竟会信以为真!”
轻颦狠狠盯着他,咬牙逼问道:“你到底是听信了他人谗言,还是你自己心中有鬼?”
“朕是九五之尊!”朱棣闻言,厉声道:“朕这些年,南征北讨、浴血奋战,如今得以统领天下,乃是顺应天意、合乎民心。朕一生戎马,心中坦荡!”
轻颦闻言,冷笑道:“是吗?你当真能够做到问心无愧、心中坦荡吗?”
见朱棣不语,轻颦道:“你是非不分、黑白不辨,枉为人君!”
她顿了顿,又切齿骂道:“是啊,你本就是个为一己私欲罔顾人伦、谋权篡位的乱臣贼子!一朝得势,你自然便只会是一个听从小人谗言的昏君!”
她刻意将“乱臣贼子”、“昏君”一些字眼儿,咬的真切响亮。
于朱棣而言,“乱臣贼子”这几个字,是他心中大忌。是他这一生听到的最刺耳的声音。也是他在梦里都摆脱不掉的阴影。
他听闻轻颦说出了这四个字,便疯了一般伸出手,“啪”的一声,给了轻颦一记耳光。他狠狠盯着她,颤声咆哮道:“朕要杀了你!”
轻颦伏在桌上,死死盯着他。她那满眼的怒火,恨不能将朱棣烧为灰烬。
两人逼视着对方……
良久,朱棣猛的背过身去。顺势从袖口里抽出了搜宫时找到的那方丝帕,“唰”的甩到了烛火上。
轻颦跌靠在桌子上,眼见着那方丝帕被烛火烧为了灰烬。又见那帕子上的蝴蝶浴火重生,翩翩飞起……它飞出了屋子……
轻颦万念俱灰。她轻轻合上了双目,眼泪滚落。她只觉身子一软,便跌坐在了地上。
良久,轻颦缓过了气,便低声哭道:“与你相遇,是我始终未能逃开的劫难。死,我早已不在乎了。我只恨自己不能保全我的央儿,我不配做他的母亲!”
说着,她便从头上拔下了簪子,握在手里,道:“若我死,能够换得你对央儿的眷顾,我死得其所!”
话音刚落,簪子便已深深刺进了她的胸膛。鲜血染红了衣衫。
“轻颦!”朱棣回身抱住她,满脸惶恐。
正此时,孙德全破门而入。未及开口,朱棣便朝他喝道:“快去找太医!”
孙德全犹豫道:“皇上……”
“快去!”朱棣厉声咆哮道。
孙德全回身提步欲走,犹豫片刻复又转过身,跪地叩头道:“皇上息怒。门口娴嫔来请罪。她说,说小皇子多日高烧不退,适才已经……不治夭亡了。”
听闻如此,靠在朱棣怀里的轻颦双目一张,急火攻心,登时便呕出了一口鲜红的血,昏死了过去。
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