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一抬头间,狼野竟呆住了。
只见,眼前月白色的纱帐内,山爷正赤裸着上身,斜倚在榻上。一脸的慵懒惬意。再看他身旁,床榻上,那个合目安睡在桃红色缎面软被内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自己这半年来日思夜想、甘愿为她赴汤蹈火的心尖儿上的女人——轻颦。
狼野的心仿佛被冰水冻住了,他端着碗,目瞪口呆的僵在那里。
隔着月白色的纱帐望过去,轻颦正安然睡着,一把青丝铺在枕畔。那桃红色的软被掩住了她的玉体,却仍留了一寸香肩在被外。朦胧中,她的冰肌玉骨更显妩媚,宛若是那薄雾里的一朵半开半合的芙蓉花,羞涩袅娜的悄悄隐没在碧水莲叶间。
凌雪见此情形亦觉尴尬,只羞红了脸,背过了身子。她并未急着离开,仿佛是想多留给狼野一些时候,有意让他看的真切分明一些似的。
“还不快出去!”山爷逼视着二人,低声嗔怪道。
凌雪闻言,仿佛忽的回过了神儿,仓惶应了一声,便夺过狼野手里的汤碗,匆匆放下。又一把拽起了狼野,一溜烟儿的跑出了内室。
凌雪一直将他拽到了庭院的角落里,在几株黄菊旁停了下来。此时的狼野,面色如灰,神情恍惚,俨然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凌雪见他失神,不禁心中窃喜。便含了几分羞涩,饶有兴致道:“我爹还真是老当益壮呢,当真是辛苦轻颦了。”
她一面说,一面用余光偷偷瞟着狼野。见他不语,凌雪又道:“你有所不知,如今的轻颦,再不比从前那般倔强了。许是她自知身残之故,便转了性子,对我爹总是服服帖帖的,服侍的倒是周到得很呢。”
她见狼野呆若木鸡,不由顿了顿,又道:“见她对我爹这般峰回路转,起初我也是吃惊的。可后来仔细想想,也便想通了。她伤了眼睛,在这山上又无依无靠,她若想活下去,便难免要找棵大树做依靠,这也在情理之中。你也……无需怪她。”
凌雪说着,始终目不转睛的盯着狼野。她渴望从狼野的脸上,看到一丝对轻颦的失望,从而,她能够获得些许快意。
狼野一言不发,只剩满眼的悲凉。
凌雪仔细揣摩着他此时的心思。却如何都不知,在他那冷漠的悲凉背后,是他最隐秘的、突如其来又措手不及的心痛。
凌雪用试探的目光盯着狼野,道:“我爹既喜欢,轻颦又愿意,咱们为人子女的,还是不要再节外生枝的好。近年来,山寨里波澜不断。弟兄们,都指望着能过些平静的日子呢。”
柔声细语间,她的话已如刀子一般,剜疼了狼野的心。狼野痛得不能再言语,便只失魂落魄的面对着那几株菊花站着。
凌雪见他如此,不由心中酸涩难受起来,便情不自禁的靠近了他。她将身子稍稍向前一倾,粉面便轻轻贴在了狼野那宽厚的脊背上。
凌雪的脸贴着狼野的后背,垂手立着。又用极温柔软弱的声音呢喃道:“狼野,这么多年,难道你真的看不懂我的心吗?”她的声音仿佛在蜜糖里浸过一般,绵软的使人酥醉。
早已失神的狼野只目光呆滞的站着,恍恍惚惚的听她说着话。他根本提不起精神细听,故而并未将她的话听真切。
凌雪便窃以为他是接受了事实,便心满意足的伸出了双手,从他身后轻轻拢住了他的双臂,环抱着他,安然的闭上了眼,享受起了这个温馨、静谧的时刻。
忽的,狼野那如水的双眸里泛起了一道涟漪。他的身子激灵一抖,这才回过神来。他忙不迭的用力一挣,将凌雪狠狠的甩了出去。他提步便走,一面走,一面道:“你不该把心思放在我身上。”
狼野并未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