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下眼睑望着袖口上的碎花,那里被一点点墨痕浸得有些脏,却又不完全破坏掉整体的美感。
像是斩钉截铁地,一字一句,看着父皇的眼睛道:“父皇,悕悕不会对他动感情的。不会。”
父皇让他来救我,就是为了让我看到他以前是如何地杀人如麻,让我因为恐惧对他慢慢疏远。之前还不明白,但我现在明白了,竺邺有一天会离开,我如果对他有了情愫,以后就是自作自受。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父皇会在长欢府建成之后,给我一起招来两个夫侍的原因吧。
可是说出这句话,心口微微地发沉,眼眶霎时间带了点温热。
真的不会么?不会动感情么?
我不知道。
不知道。
父皇定定地看着我,听了我的回答,他并没有因此松了一口气,反而眼里露出了悲伤和歉意,仿佛透过我看向了另外一个人。
这是我认识他龙淼之后,第一次见他有这样苍老无助的神情。
“朕知道,朕很早就知道,你不是朕的悕乐。”他低落地说出这句话,不仅我是一惊,连一直坐在一旁的皇兄也是猛地看向他,他却恍若未见,还是淡定看着惊讶的我,用他低沉的嗓音轻和地说着:“所以竺邺的事,朕才会如此的内疚,你替悕乐活着,替她用命去保护着这一家人,朕却不能给你一个随心喜欢一个人的权力。是朕,对不住你。”
“父皇,我……”我想要驳回他的这个想法,如果真的是他对不住我,那我完全不需要对他做出不动感情的承诺,可他只是摇了摇头不让我说下去,轻轻拍了一下我的手背,起身,缓缓地走去了内殿。
看着他的背影,我的眼泪一下子划了出来,原来他这些年对我的百般宠溺,对他来说还是不够的,不管是为逝去的悕乐还是如今的我,都不够。
皇兄走过来轻轻地拥住我,有了一个依靠,我一放声哭了出来。可究竟是为谁哭,是竺邺,是父皇,是那个不在人间的悕乐还是为自己而哭,我也不知道。
被皇兄送到长欢府,我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听他简单地安慰几句就凭直觉走进了府,半路上瞧见青柚在那里跪着也只是简简单单地叫她起来就朝自己的寝殿走去,好想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听,自己静一静。
我无神的样子把青柚给吓着了,以为我因她们保护不利被绑架很不爽,导致此刻不想理她,过了一会连青聆都来请罪来了。
我正郁闷着怎么还没到寝殿,听她们请罪不由得心里有些发火,也不管她们如何自我检讨,自己低着头不说话,绕过她们就朝寝殿急走。
晚风吹过,零星的雨滴冰冰凉凉地打在我的脸上,像是要为我除去一身的尘土。没有因为这点冰凉而消下去的闷气促使我小跑起来,以至于只看到自己那个透着烛火光芒的寝殿,却差点撞上每次都在石桥上等我回府的人。
在夜里,还是能闻到隐隐约约的绿竹清香。
我大口大口喘着气,不清楚是生闷气还是跑得急了,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还是浅浅地笑着,这笑在身旁没有断绝的水声中像是凝固了一般,却看得我心里莫名窜出一团火来,像绕青聆一样果断从他身旁绕了过去。
在错开他的那一刻,他抓住了我身侧的手。
脑海里钻出对父皇保证的话,不能和他再有任何瓜葛,我心里越想越烦,一边甩着他的手一边喊:“放开!”
他不但不放反而抓得越来越紧,看我挣扎得也厉害,他干脆用另外一只手按住我的肩膀,纯黑的眸子看着我:“发生了什么事么?”他还是一派的淡定。
手上的温热传来,我条件反射地对这种热度进行反抗,听他问便想含糊着答过去:“本宫累了,要回寝殿歇息。你放开。”
他还是不放。
胸口的怒火已经燃到快要崩溃的地步,我感觉头脑中有什么东西想要撕裂成两半却怎么也分不开,急得都想哭了,只知道一个劲地挣脱他,挣开他的束缚就会好的。
他沉沉地看着我,任由我扳、甩、掐甚至咬都无动于衷,最后,只是把又气出两行泪挂着的我轻轻地按入怀中,让那微凉的竹香萦绕在我的身旁。
很久以后,我就这一问题问过他,说为什么他当时不放我去休息,被绑架又折腾了一天本来就很累啊。他说:“我也不知道,总觉得如果放你去休息,我好像就失去什么了。”我笑了笑,又调侃他说那你当时怎么不霸道些,直接给我吻上来呢?估计那样我会乖一些。他也笑了起来:“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半刻后十分郑重地说到:“吻一个人如果不是用的真心,那损的不过是一个吻罢了,可我那时还没有理清楚对你的感情,所以不想那样的轻率。”我笑着骂他死板,他却轻轻地吻上我的双唇,过了一会,离开,嘴角扬起:“现在理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