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瓒无语。
看着趴在桌上,耳朵通红的天子,无奈瞬间变成无力。
捏捏鼻根,忽又觉得好笑。
归根到底,眼前到底是个孩子。和孩子置气,他也活回去了?
“陛下,”杨瓒缓和声音,道,“陛下有为明君之志,先帝知晓,必当欣慰。”
朱厚照动了动,仍没抬头。
“此番陛下出京,确有不妥。但如陛下所言,非是为了胡闹,阁老知晓,当会体谅。”
“果真?”
“臣有八分把握。”
刘健和谢迁不敢保证,李东阳听到这番话,绝对会动容。
“陛下强国爱民,臣等皆看在眼中。臣相信,早晚有一日,陛下能得偿所愿,饮马草原,扫平鞑靼,中兴我朝,创不世基业。”
朱厚照抬起头,看着杨瓒,道:“杨先生信朕?”
“当然。”杨瓒笑道,“陛下聪慧绝伦,有百龙之智。臣确信,陛下必会为一代明主。”
“杨先生莫要夸朕。”
朱厚照红了耳根,表情中的兴奋却是掩饰不住。
“臣实心实意。”杨瓒继续道,“然臣有几言,欲上禀陛下,望陛下莫要生怒。”
“杨先生尽管说。”朱厚照坐正,道,“朕知道,杨先生是为朕好,朕绝不生气。”
“谢陛下。”
杨瓒站起身,肃然神情,道:“陛下志为明主,实乃万民之福。然好事多磨,陛下年方舞象,未及弱冠,正当积累磨练,实不必过于心急。”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刚会走就想跑,岂会不跌跟头。
塍蛇无足而飞。
跬步不休,跛鳖千里。
朱厚照有恒心,有毅力,何须急在一时半刻?
潜心学习政务,积累经验,如同磨剑一般,十年不出,藏锋于鞘。一旦亮剑,必震慑世人,血流五步。
许久,朱厚照没有出声。抿了抿嘴唇,忽然站起身,行礼道:“谢先生教我!”
正如杨先生所言,他虚岁方才十六,着哪门子急?小王子已过而立,将届不惑。旁的不提,就是熬,也能熬死这老小子!
见朱厚照听劝,杨瓒再接再厉,开始给少年天子灌输厚黑学。
“陛下,您有优势,而虏贼却无。”
“优势?”
“银子。”杨瓒勾起嘴角,笑弯眉眼。
“银子?”朱厚照面现讶色。
“正是。”
历史上,这项优势并不明显。现下,某蝴蝶震动翅膀,三扇两扇,豹房成了银坊,官军干起走-私,宦官奉旨贪-污,银子堆满承运库,自当利用起来。
朱厚照起了兴趣,杨瓒梳清条理,继续给天子脚下松土。
有钱,可以打造火-器-刀-兵。
有钱,可以大批募军,充斥边防。
有钱,可以收买草原部落,给小王子背后捅刀。
有钱,连小王子的心腹都能为己所用。
“汉时,白登之围即由钱而解。”
钱不是万能,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行。
“鞑靼连年扰边,因由之一,即是无钱无粮。”
利用强大的经济优势,对鞑靼展开封-锁,必要时,甚至可以联络瓦剌。后者会不会趁势崛起,和明朝为敌,完全不是问题。
有土木堡在前,朝廷对瓦剌的防备不会有半点松懈。
高举“雪耻”大旗,翻脸无情,推平瓦剌,照样占据大义。
混-官-场,脸皮要厚。做皇帝,脸皮更要厚。
论起来,朱厚照奉为偶像的明太宗,堪称个中翘楚,很值得学习。
在京城,多少双眼睛盯着,杨瓒未必敢畅所欲言。出城在外,便少几分估计。
一个侃侃而谈,片刻不歇,一个听得认真,双目炯炯有神。
可以想见,被这般松土,朱厚照会歪成什么样。想长直回去,已是传说中的神话,百分百不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