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骧四卫乃祖宗设立,宿卫宫城,防奸御侮。”朱厚照咬牙,“兵部都察院几番上言,朕知不妥,仍如了他们的意。可他们竟是如此欺朕!”
天子怒气之盛,轻易不会消去。
如果有人趁机挑拨,天子和朝臣必将生出更大的嫌隙,对兵部的不满,更是会越积越深。想要弥补,恐是万难。
杨瓒不由得庆幸,一顿金尺将刘瑾抽老实,至少是表面老实了。否则,劝说天子之余,还要防备这位,实在是耗费心力。
杀掉以绝后患?
想得倒好。
打狗也要看主人。
抽一顿,是先皇给他的权利,朱厚照不会多想。开口就要杀,却是实实在在超出“职-权”,甚至是冒犯“龙颜”。
朱厚照是天子,性格再直爽也是天子。
冒犯龙威之事,傻子也不会做。
杨瓒一心二用,一边听着朱厚照喷火,一边想着“善后”问题。
足足过去半个时辰,朱厚照才告一段落。殿中的碎瓷断玉也多被收走,不复之前杂乱。
“杨先生,朕觉得累。”
发完火,失望和疲惫袭上心头,朱厚照靠向御案,表情变得沉闷。
“朕想做个明君,朕想做的事很多,可总像被捆住手脚,迈出一步,就会被拉回两步,再前进不得。”
“陛下,”杨瓒轻声道,“万事开头难。”
“万事开头难?”
五个字,在殿中静静回响。
“这个道理,朕不是不知道。”朱厚照苦笑,“杨先生曾对朕说过,百忍成金。朕忍到今日,却是半点效果也无。”
“陛下……”杨瓒预感到不好,却不知该如何劝解。
“朕不想忍了!”朱厚照猛的握拳,咬牙道,“朕是天子,为何不能畅快行事!”
“陛下,臣请陛下三思。”
“思过了,没用。”朱厚照果断道,“朕讲道理,兵部照样不办事。朕还憋屈自己做什么!”
杨瓒傻眼,彻底傻眼。
“陛下,兵政之事非一夕造成。训练无法,也需时日改正。”杨瓒道,“兵部刘尚书,为人耿直忠厚,刚毅果决,乃先皇托付重臣,陛下万不可轻动!”
“杨先生以为朕要做什么,罢了刘尚书?”
看着杨瓒,朱厚照的表情很是奇怪。
“朕何时这么说了?”
杨瓒:“……”
口口声声说不讲理,他还能怎么想?
“朕没那么冲动,也没那么糊涂。”
见杨瓒目瞪口呆,朱厚照忽然笑了。
“能让杨先生吃惊,可不容易。”
“陛下,臣……”
朱厚照站起身,绕回御案后,看到光秃秃的桌面,当即皱眉。
“谷伴伴。”
“奴婢在。”
“取黄绢,伺候笔墨。”
“是。”
片刻后,黄绢铺开,谷大用研墨,张永呈上御笔。
待墨汁渐浓,朱厚照执笔蘸墨,悬腕于绢上,继而重重落笔。
“昔祖宗之时,精甲锐军,强兵猛将,所向克捷。今兵政渐弛,边军犹谙战,京军则疏于训练,实不堪用。”
写完这句,朱厚照皱了皱眉,本想再添几句狠话,到底没有落笔。
“今观-操-演,六十八卫精锐齐出,声势赫赫,似天兵神将。实则瓦合之卒,不堪用者甚多。”
“兵为邦固,将显国威,岂可糜饷废银,废弛至此!”
“今敕内阁六部,差官清查京卫,指挥千户之下,凡不堪用者,贪墨军饷者,蒙祖荫而无能着,以兵为役夫者,皆革!”
“清查京卫名册,老弱不堪者裁汰,发回原籍。稍弱者存原伍操练,以备再选。壮者具名奏上,编为团营,依太宗皇帝练兵之法,训练收操,不得虚应其事!”
“拔-选-有能知兵者,充营官。”
“敕满朝文武,凡有能者,具实以闻。紧上推举,不可延迟。”
几百字,洋洋洒洒写完,朱厚照停笔,从头至尾看过,总觉得落下什么。
“杨先生观之如何?”
考虑片刻,杨瓒实话实说。
“陛下英明,臣观此令甚好。只微末处尚可增添。”
“何处可添?”
杨瓒上前,将心中所想道出。
朱厚照先是不解,旋即恍然。听到后来,直接将案上黄绢丢开,重新起笔。
待圣旨写完,盖上宝印,杨瓒以为没自己的事,可以行礼走人。
未料想,朱厚照抓起一块豆糕,两口下肚,道:“既是杨先生出的主意,明日,朕去京卫武学,杨先生便与朕同行。”
杨瓒:“……”
“说起来,先时杨先生便同朕提过武学之事。”朱厚照又拿起一块豆糕,道,“京卫武学多由国子监助教掌事。朕有意另择贤才,杨先生以为如何?”
杨瓒咽了口口水,危机感顿现。
“陛下,臣推举翰林院侍讲谢丕,修撰顾晣臣。”
“谢侍讲,顾修撰?”
考虑片刻,朱厚照点点头,“也好。”
于是乎,天子大笔一挥,升翰林院修撰顾晣臣国子监司业,掌京卫武学。迁翰林院侍讲谢丕至兵部,任武库司郎中,同掌军籍武学。
宝印盖下,朱厚照满意了,杨瓒也长出一口气。
历史上,这二位官途如何,杨瓒并不知晓。
当下却是因杨某人扇动翅膀,先读兵书,后掌武学,齐刷刷走上未知之路。
于此,杨瓒也只能仰头望天。
不想埋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