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路疾驰,总算在武学前赶上圣驾。
中官、禁卫又惊又吓,唯恐天子有任何闪失,一路紧紧跟随。
武学大门前,见天子猛然拉进缰绳,骏马扬起前蹄,皆变貌失色,心提到嗓子眼,冒出一身冷汗。直至马蹄落地,朱厚照翻身下马,仍是心如擂鼓,久久不能平息。
谢丕马术最佳,速度最快。顾晣臣紧随其后,不落半步。杨瓒紧抱马颈,沿途险象环生,自然落在最后。
远远望见双手扣在玉带上,仰望武学门匾,满脸兴奋的少年天子,杨瓒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磨牙。
熊孩子,当真是熊孩子!
“杨侍读,请下马。”
一名中官上前,扶杨瓒下马。
难得如此酣痛淋漓,朱厚照性情大好。见杨瓒靠着马身,有些站立不稳,笑道:“杨先生骑术不精,需得勤练。”
明晃晃的伤口上撒盐。
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杨瓒咬紧腮帮,心下决定,这月弘文馆讲习,全部改为民政!
什么枯燥讲什么!
必要时,大部头也可以上!
天子驾临,非同小可。
掌事之人匆忙迎出,一身绿色公服,腰束乌角带,头戴乌纱帽,官服上绣着黄鹂,显然是个文官。
“臣国子监助教周成,拜见陛下。”
国子监助教?
旁人未觉如何,杨瓒着实有些惊讶。
听说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一回事。
能入京城武学,祖上多为功臣。不是开国靖难,也是勋贵武臣之后,于国立有功劳。
由此决定,学中教习自然不能含糊,全由五军都督府和各卫所举送,都曾戍卫边疆,领兵上过战场,一身真本领,最低也是正五品千户。
学生教习都是精选,掌事却是个从八品文官,只比学正高上一级,当真是奇怪。
究竟是如何运作,才能以从八品制正五品?
若是六品,尚能说得过去。相差如此悬殊,学中武官真能服气?
这么多年,京城武学竟没出乱子,堪称奇迹。
思量间,周成已被天子叫起。
先后同谢丕和顾晣臣见礼,很是郑重。至杨瓒跟前,只敷衍的拱了拱手,眼中闪过不屑。
杨瓒不觉气恼,唯有无语。
自己应该没得罪过这位仁兄吧?
不管怎么说,他是侍读学士,正五品,同谢丕平级。这样的态度,当真没有问题?
想不明白,又无法当场询问,只能暂时按下,以后再说。
朱厚照一心关注操演,并未注意杨瓒的神情。谢丕和顾晣臣转过头,看向周成,都是皱眉。再看杨瓒,表情都带着询问,更有几分关心。
见状,杨瓒愧疚之意更深。
自己拉人下坑,对方不计前嫌,反而倍加关心,实在是过意不去。若有机会,必当弥补。
会否努力推这两人出坑?
杨侍读默默转头,坑太深,天子又一个劲填土,实在出不去。
两位仁兄还是自求多福,小弟实无办法。
走进武学大门,正面一条青石路,可供三马并行。
石路为中轴,将校场一分为二。
左侧有排架,架着刀枪剑戟,右侧立有-草-人-标-靶,显然是练习弓箭之所。
石路尽头是正厅,厅前高悬匾额,据说为先帝亲笔。观字迹,当真是-狂-狷-到相当境界,杨瓒看了半天,愣是没看出写的是什么。
如此霸道的笔迹,出自谁手……杨瓒摸摸鼻子,总之不会是孝宗皇帝。
厅后仍为校场,再其后,是二厅,沿厅堂两侧排列数间厢房,皆为教习武经兵法之所。
周成送上学中名册,朱厚照翻开,第一页便著明学中人员。
杨瓒小心瞄了两眼,果然,周成品级最低,排位却在最先。
按照后世的话讲,从八品的文官校长,正五品的千户教习,县级指挥市级,怎么看怎么别扭。
可无论是天子,还是谢丕等人,均未现出异色,似是理所应当。
退后半步,杨瓒微垂双眸,不发一言,沉默是金。
武学中,共有教习三十一人,儒师十八人,学生一百一十九人。
因天子来得突然,多数学生仍在厢房,听儒师讲习武臣大诰。校场中冷冷清清,和预想中大为不同。
“朕来得匆忙,错不在尔。”
朱厚照性子直爽,喜欢直来直去,却不是不讲理。
周成本以为会受到训斥,心中打鼓。不想会是这个结果,不由得双眼瞪大,愣在当场。
申时中,风起云布,天空开始飘雪。穿着夹袍,也抵不住寒意沁骨。
周成愣着不说话,张永不得不出声提醒:“周助教,雪渐大,何时方能操演?”
不操演,也该找个地方给天子挡雪。这样傻愣愣的站着,半句话不说,任由天子站在校场,风吹雪打?
周成当即回神,却没理会张永,只是弯腰谢罪,请朱厚照至厅中避雪,直将天子身边的中官全部视作空气。
张永差点气歪鼻子,谷大用当即黑脸,看向周成的目光很是不善。
杨瓒终于确定,周助教看不惯他,非是他因,八成是他和厂卫走得近,几番被言官,更被斥为-奸-佞。
只不过,天子面前,公然蔑视上官,给殿前中官没脸,该说耿直过头,还是傻到冒烟?
不管对错,处事单凭好恶,一切摆在面上,这样的性格实在不适合行走官-场,太容易得罪人。
难怪年近半百,仍是从八品。
一行人被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