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翔慢慢转身,跟着李政离开大路,穿小路往另一片厂房走去,很远就听到来自机械厂特有的金属之间碰撞的声音。
“这边的生产好像还很红火。”齐天翔舒缓了一下语气,没话找话似的说着。
“红火,怕是虚火吧!走近你就知道了。”李政撇嘴冷笑着,“合资拿走了曙光厂致命的设备和关键技术,没有了主力产品的老厂集中技术和资金能力,下大力气开发了农用车生产,由于来自军工的技术,适合于农村特殊的条件和使用要求,特别是价格符合农民的预期,很快就打开了农村市场,销售一时间供不应求,企业效益也好了起来。可刚好没两年,清河国资委就又开始折腾,这次是顺应形势需要,搞国退民进,也就是以品牌和资源卖大户。初期采取的是卖大户,谁有钱就卖给谁,国内的一些产业大鳄此刻正开始疯狂地跑马圈地,似乎谁占的多谁就是王者。经过考察和选择,北京的一个贸易集团公司被选中。当时就有人质疑,为什么是北京的综合贸易集团公司,也就是进出口为主业的公司,而不是本省的企业兼并,有合作和兼并意愿的本省大型企业集团有好几家,而且产业相似度和关联性都比较适合兼并后企业的发展,同时企业自身也联系了南方的一家比较有实力的农用车生产企业,而且双方已有实质性的接触,合作意向良好,如果能达成合作意向,不但能做大做强农用车国内市场,做大品牌,而且一南一北两大企业联手,将对国内产业布局形成重大的积极意义。况且还是合作,不是兼并或出售,是强强联合的产业合作模式,但不知是什么原因,清河市国资委却执意要将企业被北京兼并,据说是来自上面的压力,也有人说是高层有人打招呼,清河市领导顶不住,结果第二次兼并后曙光厂境遇更惨。由于曙光厂的农用车生产已经形成规模,而且在江北地区农村市场占有率不断攀升,已经成为知名品牌,人家看上的就是这种品牌效应和无形资产。兼并以后,曙光厂的主要设备的加工能力都集中在了农用车公司中,人家经过复杂的闪转腾挪和资本运作,以及巨大的能量,第二年就成功上市,达到了人家股市圈钱的目的,随即人家以布局调整的幌子,将农用车厂的设备和技术工人整体迁到了西部,与西部的一家企业实施资源整合,这边出设备,那边出资金和地皮,建立了一个新的农用车生产基地,而且也成功上市,圈了更多的钱。用曙光厂的设备和技术上市,圈钱后退出,然后将设备和技术重新合资,再包装一家企业上市,人家空手道玩的是风生水起,这些大鳄比国外资本家更狠,而且操作更野蛮,更无情。初期,他只要厂房设备和品牌,其他什么都不要,后期连厂房也不要了,只要设备和资金,以及题材,好到股市圈钱,企业没有了,剩下的依旧是一堆烂摊子和下岗职工。由于兼并后生产并不十分正常,母公司疯狂地从上市公司抽血,严重时不但销售资金,甚至流动资金也大量抽走,使得企业根本没有生产和采购能力,企业不过是正常的生产了一年多的时间,就进入停工、放假、复工、再放假的循环里面,职工也就处于半失业状态。”
说着话,李政领着齐天翔已经走到了黑虎农用车公司车间门口,只见巨大的厂房内空空荡荡,只有不到一半的厂房里还有设备,几十名工人正在忙碌地工作着。不时有机动车辆驶过,拉着车厢之类的东西进出。轰鸣的金属撞击声来自不远处的厂房,或许也还在生产。
“看看吧,这就是黑虎农用车厂。”李政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奈地对齐天翔说:“这里以前可红火了,曙光厂以精密机械加工著称,当年这些车间机床排列的井然有序,不但有大型铸件加工,还有精密部件生产,基本上发动力和汽轮机所用部件都是自己加工生产,设备也是相当先进的,不但有国内先进的机械设备,还有国外进口的数码车床和加工机械,要不然也不会让日本重型机械企业看上,一些先进的设备合资走了,另一些设备合作到西部了,现在这里已经变成了农用车的车厢生产基地,这还是抗议的结果,不然局面会更惨。”
齐天翔的眼中已经射出了怒火,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掠夺的场景,先前心中残留的一丝希望,一丝美好的东西,被眼前的场景顷刻间击的粉碎,那金属强烈的撞击,仿佛不是击在了金属上,而是击在了他的心上,击在了他心存的一丝善良和想象上。国有企业改制中的腐败和国有资产流失的问题,尽管不是这次下来的重点,但也是中纪委领导谈话时提及的一个问题,也许不是这一次需要集中治理和处理的问题,也是因为涉及企业经营和转制过程中的腐败和利益输送,将是下一个阶段整顿的重点。至因为放到现在才来了解,也是出于敏感的时间,敏感的原因。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等就能解决的,一个曙光机械厂就是这样,全省有多少这样的企业,有多少这样的例子,又有多少人在利益的纠葛中迷失了本性,不禁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了。
想到这里,齐天翔扭身就走,也不管李政还站在那里,或许是愤怒,或许是急切,他要继续看下去,要看个明白,尽管心中已经是怒火中烧了。
李政看着齐天翔突然离去,赶紧转身追了上来。齐天翔略微有些歉意地看着李政,想说些什么,但想了想觉得没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