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本千佳逃回了日本。
将她重伤残废的妹妹独自丢在了临江。
一月的京都沉浸在几日连绵不绝的冬雨里,藤本本家的大宅阴冷寂静。
雨水沿着灰褐色的屋檐坠落,木质的横梁散发出老旧的气息,院子里的植物枯败大半,剩余的绿色在冰凉雨水中蔫蔫的耷拉着脑袋,人过无声,脚步匆匆,整个大宅笼罩在压抑而沉重的气氛中。
藤本建司一身黑色和服,独自坐在会客室里。
短短数月的时间,他两鬓生出白发,眼角的纹路也愈发深刻,他苍老了许多。
雨水在屋檐下形成水帘,藤本建司默默看着院落里萧条的景致,想着他的女儿们。
藤本建司自问自己并不是个冷血的父亲,自幼对子女的教导也一直遵循大家氏族应有的轨迹,他承认他对两个亲女儿的教导并没有对两个养子那么多,但是作为深闺中的大家闺秀,她们本该已经学够了礼仪,也该有将来成为黑帮组长妻子的能力和性情。
结果他的两个女儿却并非如此。
妮诺年轻气盛,自以为聪明利用裴家打压霍城,却不想自己同样也是被利用的棋子。
一场闹剧,裴老爷子位高权重自然不会有事,那提供照片的人也躲在暗处密不出声,却唯有她骄傲肆意没有脑子,冲在最前暴露得彻底,最后成为彻头彻尾的牺牲品。
千佳问题则更为严重。
她心里竟是没有半点的姐妹亲情。
他原本以为这个女儿个性柔顺又情深一片,配上霍城这样的冷淡的个性或许正好合适,如今看来她却不是柔顺而是懦弱,带着强烈的偏执,一个为了男人连亲身妹妹都可以起弃而不顾的女人,他又如何指望她将来能时刻以藤本家的利益为重?
至于霍城…
藤本建司不禁在心中冷笑,他难道就这样不情愿,宁愿选择用一场爆炸彻底得罪山田组,也不愿接受他的安排?
作为父亲,作为教导了他多年的老师,他就当真如此失败?
藤本建司面色沉郁,枯坐在萧索的景致前。
隐隐现出花白的头发和微微佝偻的背影使得这位叱咤风云了半生的京都最大黑帮组织领袖,此刻显出了无尽的疲态和老态来。
藤本建司到底也老了,拼搏半生,追名逐利,期间渡边美雪死了,霍乾也死了,很多人都相继离去。
他建功立业排除异己,甚至很早就开始栽培下一代接班人,他意欲让藤本家代代相传永不衰败,如今回头再看,却是有太多的事事与愿违,如今他坐拥不过一个危机暗藏的王朝,每日清晨独自醒来的时候,心中均是难以排遣的寂寞和冷清。
会客室的正后方,墙面上美人图依旧高冷秀丽。
上头一身和服容色清艳的女子静静扬着一双细腻眉眼,无声看着眼前这一切,似是嘲讽着,当年手脚并用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登上权力最高点的男人,竟也会有哀伤着高处不胜寒的这一天。
门外适时传来通报声,他等得人到了。
弥漫在会客室里的苍凉有阴郁的气氛缓缓散去,藤本建司抬头,对上那双比冬雨还凉的漆黑墨瞳时,已经恢复了往日最威严冷硬的模样。
时隔半年再次相见,这一次已经没了上一次轻松畅谈的局面。霍城,或者说现在整个义信社,都已经被山田组划归到了对立面!
藤本建司看着一身黑衣的青年缓步而来,在矮几前的蒲团上坐下。
他依旧是那样的表情,坐姿端正浑身透着疏离,他回忆起来,上一次会面,同样的房间,同样的地点,他也是这样一副冷清的样子,冷冷拒绝了婚约,告诉他他的志向,不过此生娶一个想娶的女人。
藤本建司咬牙开口:“你命人炸断了妮诺的腿,或者说如果不是她命大,你本意是要取她性命。”
藤本建司死死盯着对面那双黑沉的眼:“霍城,难道就是为了那个女人?!”
兴师问罪,讨要一个说法,这是必有的过程。
从他算计到他血亲头上的时候,这一段本让人唏嘘感叹的父子情义已经注定再也无法回头。
“我至少给你留了一个女儿。”
他神色未变,依旧是那清淡细腻的眉眼,这处长得最像他生母的地方,岁月洗礼下变得越来越锋芒锐利,近日更是覆上了远山皑皑白雪的苍凉,再也窥探不到里头半分情绪。
藤本建司本就被气得够呛,此话一出更是暴怒难当,他的青筋在额头直跳,一双大掌在膝上紧握成拳!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难道我还得感谢你?!霍城,你别太过分!这件事不可能就这样了结,你会为了你的冲动无知付出代价!”
“那好啊,那就来好了。你想如何了结,你想让我付出什么代价?”
含着戾气的怒吼还激荡在清冷庭院上方,回音中容色清冷的年轻男人平静开口。
他像是毫无所谓,当然心底估计更是毫无畏惧,他掌握的力量让他肆无忌惮,他疯狂的个性让他所向披靡,当然,可能或许还有这接连半月来太过强烈的刺激,让他成为这个世上最横行霸道的勇士。
一个失无所失的人,连命都苍白无趣,他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当落叶盛不住雨露折断茎秆,当庭院深处的更漏砸上青苔石板,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