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信?
话锋的突然调转让人措手不及,我妈刚张了张嘴,校长便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回答。
“我任校长一职也有四年了,不说顺风顺水,但也算相安无事,学校发展到今天,教师们的待遇一直在提高,学生们的素质也一年比一年优秀,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也是上任校长到我这里一直都在维系的局面。”
一席场面话下来,我妈也回过神,忙说这都是校长起了带头作用,她们当老师的才能用心的教书育人,是校长说的太谦虚了。
校长索然无味的摇了摇头,苦笑一番,说起了教师们的福利待遇,又提及市里的补贴如何,绕了好大一个弯子才落到点子上,他问我妈:
“李老师,你应该听过些小道消息,咱们校之所以不比一些名校差,是因为印刷厂的收益提供了很大支持吧?”
话音一顿,我看到我妈一双手握在了一起,竟然没能回答上来,就听校长又问:
“大家私底下说印刷厂是校领导的小金库,其中的收益不仅用来招待上级领导,还能办些私事,根本没有多少用来改善教师待遇?”
“校长……”
我妈吞吞吐吐也没蹦出第三个字,整个人都坐立不安,连我都感受到她的紧张,觉得她就像一个被老师问话时的学生。
转头再看校长时,就见他用双手揉了揉脸,似是强打了几分精神,苦涩的摆了摆手,让她不必担心这席谈话会有什么影响,解释说他打从当了机车小学的校长,印刷厂就已经没有利润可言了,而且印刷厂的工人也早已经陆续离职。
这怎么可能?
我妈说她见过印刷厂里一直有开工啊。
校长又是摇头,说这几年学生的考试卷子早就不是印刷厂在印刷了。
说完这句,他静静地坐在办公桌后面不再言语,办公室里也陷入了沉默。
一时的安静让人不适,我看了看校长,又看了看我妈,过了许久,就见她脸上的神情变来变去,从疑惑到面色发白,紧跟着便是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校长抬手压了压她的情绪,让她不要把当天谈话的内容外传,过些日子会找位能人过来,到时候也把我领过去一起看看,凡事要考虑周全些,印刷厂刚出了人命案子,学生的安全要放在第一位。
话谈到这里时,屋子里暗了一下,窗外透进来的光线渐渐隐去,窗框的投影也在校长面前的办公桌上缓缓淡化。
随之而来的,是我耳中那印刷厂的噪音逐步清晰,那种轰轰的机械噪鸣似是能让人身临其境,仿佛能看到一个个大型机械在运转。
我甚至能在脑海里勾勒出那些机械的样子,一个个类似卷纸的巨大的滚筒在机器的一端转动,上面尚未剪裁的印品上还隐约出现浅红色的图样和字迹。
铃铃铃……一阵电话座机铃声响起,我看到校长随手拿起话筒,刚听了两句,便腾地站了起来,怒气冲冲的对着话筒喊道:“谁让他们进来的!”
说着,他转身望了一眼窗外又道:“烧纸?不行!把他们拦住,叫几个男老师,一定要把那几名家属拦在校外!”
啪的一声挂掉电话,校长的脸色都变了,忙吩咐我妈把我送回班级,而他自己则先我们一步出了办公室。
回到班级后,坐在教室里的我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脑子里似乎出现了幻觉,眼前竟然时不时浮现出一个昏沉沉的厂房来。
那厂房是一个个没有门的屋子组成的,里面有很多大型机械,也不知道怎么,我就像是站在那里面,能看到脚下有一条狭窄的过道直通最深处,正对着最里面的一台切纸机。
那切纸机距离我很远,又似乎很近,能看到上面有巨大的钢刀片一下一下剁着机床,发出咣咣的声响,像是能压碎周围印刷机的噪音,让我的耳中只剩下那里的动静。
生冷的刀片不断落下,泛出一片片冷芒,我的注意力完全放在那儿,丝毫不知道自己何时站在了切纸机面前。
而就在在刀片起落之间,我看到一个穿着白毛衣的女人突然出现在切纸机的后面,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那一刻,切纸机的刀片再一次落下,发出闷声,我身子似是被这动响震的一晃,就看刀片再抬起的时候,上面出现了一片四散溅开的血点。
而刀刃之上,则出现了低落下来的血汁!
我的目光僵硬的追随着刀片与机床分离,一眼就看到刀刃下方,展露出后面那女人的上半身,发现她的一只手臂断了半截。
血淋淋被整齐切断的截口,有肉,也有骨头,白毛衣的半截袖子也被整齐切掉,裹着孤零零的残肢,逐渐被血浸红了。
这一幕,对于那时的我来说无比血腥,内心的冲击难以形容。
我惊惧的后退,跌坐,像是一屁股坐在什么东西上,一阵强烈的失重感传来,眼前一黑,我揉着眼睛带出了泪花。
眼前一点点明亮起来,我刚想哭,便发现自己已然回到现实中来,坐在教室里,耳边传来隐隐约约的警笛声。
当时,讲台上的老师走到窗口去看,同学们也跟着望向窗外,我恍恍惚惚的转过头,就见校门口围着好些人,有学校的门卫和男老师,校长也在其中,他们推搡着校外那些披麻戴孝的人,争吵着什么,一直到警察前来。
前后的画面很乱,我的身子好一阵哆嗦,浑身冷汗,直到放学后跟我妈回家时,还觉得那天的经历很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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