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职见过冀州侯,侯爷安好。”
不用问,伯安也知道端坐正位之上的定然就是冀州侯了,故此先行上前见礼。
这见礼可是很有些说道的,朝廷的讨逆大元帅可是比着钦差只高不低的,见官高一级的存在。
可是如今这般谦卑的姿态,确是摆出了家奴的架势了,冀州侯心中自然是明白了端倪。
当下上前几步,亲自搀扶了伯安一同落座,又命人上了极好的贡茶。
“大元帅自朝歌而来,想是什么东西都经过见过的,冀州荒僻之所,拿不出什么体面的东西来待客。
所幸王后娘娘之前赐下的这一品贡茶还存着,本侯一直舍不得喝,今番正好与大元帅一道品尝。”
伯安不知道自己的事有无传到冀州,但既然冀州侯问起,自己就无论如何也不能隐瞒。
其实没人比伯安更讨厌提及往事了,奈何如今却是紧要关头,容不得含糊。
“侯爷见笑了,伯安虽出身于西伯侯府,但本为庶子,且母亲不为父侯所喜,自小到大,倒是不曾锦衣玉食过的。
常言道子不言父过,是以这内里的心酸,也就不好与侯爷细诉了,只卑职之生母,如今已是为人所害,身为人子,伯安心实痛之。
今番看似风光,但何尝不是沸水油上烹,危机重重,不拘如何,伯安这荣宠,这机遇,都是王后娘娘赐予的。
说句不怕侯爷见笑的话,伯安心中,早就将自己认做了娘娘的家奴。
只盼着能为娘娘尽上一份心力,此生余愿足矣。”
朝廷里的人,那关系都是一环套着一环的,实不知那句话落到了实处,便就再没有了可以转圜的余地。
自己则是不同的,自己本就没有根底,所以什么家族,府上的站位等等,自己都不需要考虑。
自己只要牢牢的抱紧了王后娘娘的大腿,这一切自然就都不是问题。
伯安能坦然说明出身,便就是一种态度了,加之母亲惨死之事,可就是真真的将自己与冀州侯府捆绑在了一处。
至此,冀州侯算是心下满意了许多。
“原来大元帅竟也有这等惨痛之事,真真让人唏嘘。
本侯的母亲,也是为那逆贼姬发所害,父侯也为他所虏,一直如今身败名裂,丢官去爵。
本侯恨不能生啖其肉,热饮其血,却不知大元帅此番前来,是个什么章程?
是要押解姬发回京啊,还是就地格杀?这战场之上,刀剑无眼的,若是会错了意,让大元帅难做,这就不好了。”
冀州侯说的很是大义,可是不知为何,伯安却从中听出了浓浓的消杀之意。
心思转了几下,方是明白了过来,是了,自己恨西伯侯府,恨西伯侯太夫人,恨伯邑考,恨姬发,恨不得他们通通去下地狱。
冀州侯又岂会不恨呢,他定然也是如此的,不肯给姬发一丝的活路。
一念及此,伯安便就笑了……
“侯爷说的极是,这等重要之事,确是该在大战之前拿出定策来的。
陛下的意思是,若然投降,便就带回问罪,若遇抵抗,格杀勿论。
可卑职私下里认为,王后娘娘身怀有孕,如今正是该安心静养的时候,若是那逆贼姬发被押解回京,娘娘思及冀州侯太夫人之死,必然是心痛难当的。
如此于身子不利,且是让陛下忧心不是。
伯安不才,窃以为……姬发必然会反抗,侯爷您觉着呢?”
冀州侯深深的觉着,伯安最后一句话那挤眉弄眼自作聪明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大老鼠。
可是老鼠好啊,鼠者,窃贼也,敢窃天下入自己的窝中。
此般人,只要能够拿捏得住,那便就是最好的奴才,什么肮脏龌龊的事都能给你扫尾扫的干净。
这一开怀,冀州侯便很是做出了与伯安勾肩搭背,引为知己之举,倒是让伯安大为受宠若惊。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冀州侯很是有些酒劲上了头,便就唤过副将,让其亲自送了伯安回营,自己且是要歪上一会儿的。
伯安平素是极少饮酒的,此番喝的又是上好的陈酿,入口甘甜,却是后劲极大的。
如今步子迈来都很是有些不稳的了,一张稚嫩的脸孔更是红的吓人,偏还嘿嘿的傻笑着,让副将心中一阵一阵的恶寒。
没有人能体会伯安现下的心情,自己就像一只见不得阳光,寄居幽暗之所的老鼠一般。
时时刻刻的再憧憬着光明,想要堂堂正正的坐在主桌之上吃饭,想要被环视着,被在意着。
这一切,今天都得到了,冀州侯啊,一城之主,且是当今王后娘娘的亲哥哥。
自己竟是与冀州侯一道用膳,称兄道弟,把酒言欢,这是自己原来连想都不敢想的事了。
“母亲,你都看到了吗,伯安真的有出息了,也会为你报仇的,伯安一定会手刃了那个老妖婆,杀死她最为疼爱的孩子。
然后把姬发的人头捧到她的面前,让她痛不欲生,一定……伯安向你保证……”
伯安默默的望着天,手指捏的嘎嘣作响,双眼血红一片。
副将觉着侯爷这一定是在惩罚自己,才把这么个差事交给自己,这位大元帅分明是神经不正常的啊。
且是病的不轻吧,不然哪里会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而且眼神这么奇怪?
看着自言自语个没完没了的伯安,副将就想落荒而逃,可是自己可是担负着任务的,不拘如何也得把这位爷给弄回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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