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太爷毕竟是为人之父,他的心思柳檀云倒是能猜到一二。柳檀云心想便是杨从容去京里警告了柳孟炎,柳孟炎照旧会想法子整治了柳仲寒一系,不过是将手段再使得精细一些罢了。
待柳檀云出了门,瞧见顾昭还在,就忍不住皱了眉头,心想这人还当真是能忍旁人所不能忍。
顾昭见柳檀云照旧对他不理不睬地走了,勾着嘴角一笑,又进了书房请柳老太爷给他看文章。
柳老太爷连日来看了顾昭的文章,又对他刮目相看,心想顾老太爷到底还是养出了个好孙子,瞧见顾昭腿脚依旧不好,便道:“我已经给你大堂兄去了信,过两日,待你腿脚好了一些,经得起这一路的颠簸,他便来将你接回家去。你大堂兄说既然你有心读书,便保证叫你进了学堂。”
顾昭一怔,忙道:“伯祖,孙儿读书只为了做官,倘若……孙儿不愿一辈子勤勤恳恳读书,却学无所成。”况且落到顾大少爷手中,只怕他就再难有所作为。
柳老太爷叹道:“你倒也坦诚,只是此地医药不全,委实不是你养伤的好地方。且我与何老岁数大了,也做不得你的老师。”
顾昭愣住,想起早几日自己叫何老尚书起了怜才之心,怎不过几日,何老尚书又反悔了?便想定是何循说动了何老尚书。因想柳老太爷不肯收了他,那么便是防着他的意思,如此一来,睿郡王、靖国公,哪一家不要防着他,将来自己做不得官,又势单力薄,拿什么夺回家主之位?想着,又扑腾一声跪下,说道:“请伯祖发发慈悲,收我为学生吧。”
柳老太爷沉默了一会子,说道:“我是断然不能收了你的,且,连檀云、循小郎两个比你年纪小的都对你心生戒备,日后你如何能叫旁人对你放下心来?难不成,你一辈子只与何家役儿那般人打交道?要知道,官场诡谲,只有比你更聪慧的,没有多少比你蠢顿的。做人做事,不是非要用了心机不可。”
顾昭一怔,忙又磕头道:“多谢伯祖教诲。”
柳老太爷嗤笑一声,说道:“也算不得教诲,想来是早先你在家中鹤立鸡群,没见识过多少比你更精明的人,以至于心大了吧。”
顾昭答应着是,待要再求柳老太爷留下他,就见柳老太爷对他挥了挥手,心里想着柳老太爷话里虽是要送他走,却也流露出一两分赞赏他的意思,若要留下,还需耐下心来徐徐图之。于是躬身退了出去。
待出了柳老太爷书房,才刚进了自己歇脚的院子,何役便寻了过来,何役说道:“昭弟,你腿脚能走动了?我才刚听说母亲的人竟然被循小郎叫去喂猪,看我不跟母亲告状,想来循小郎这又是听柳家丫头的话闹出来的事。”
顾昭笑道:“循小郎与姑娘要好……”
何役叫道:“你也叫她姑娘?可是她逼着你叫的?”说完,义愤填膺地瞪大眼睛。
顾昭一怔,心想自己方才是下意识地说了那话,果然叫何役又替他打抱不平了,想起柳老太爷的话,思量一番,心想且先避开柳檀云,只叫柳老太爷看出自己依着他的话改了,于是忙道:“何大哥,小弟不过是随着旁人叫,叫顺口罢了。”
何役冷笑道:“昭弟,你不说我也知道,柳家丫头霸道的很,素来就有阎王之称,她这般羞辱你,叫你跟她家下人一般称她为姑娘,看我不替你捣毁她的阎王殿。”说着,便向柳檀云屋子去。
顾昭忙要追上何役,奈何腿脚不灵便,苦笑一声,心想这下子柳檀云更不待见他了。
却说何役到了柳檀云门外,将阻拦他的婆子推开,进了门,便嚷嚷着:“姓柳的,你出来!你当谁都是你的奴才,要称你为姑娘?”
柳檀云正领着柳绯月、柳清风下棋,听到这一句,忍不住扑哧笑出来,心想何五果然是大草包,就跑到柳家的地盘来说这话。
柳绯月、柳清风见何役来了,不免都站到柳檀云身边,唯恐何役又大呼小叫地闹事。
柳檀云自打上回做风筝的时候见着何役来闹一回,就早等着他上门,知道他性情鲁莽,心知跟他说不通道理,也不与他多费口舌,只拍拍手,叫小丫头苗儿出来。
那苗儿乃是山下村子里的小丫头,上回子她家屋子叫雪压塌,便住进了柳家。这苗儿虽生得粗糙,手脚粗大,却是个生了七窍玲珑心的人,先打听了柳家丫头的月钱,后瞧见何柳两家的人都喊柳檀云“姑娘”,料到柳檀云比柳绯月得势,又将小一、小二等人的行事看在眼中,琢磨着自己该是柳檀云喜欢的那种人,便赶在柳檀云经过之路上毛遂自荐。
柳檀云见她性子活泼,口舌伶俐,并不妄自菲薄,比之小一更多了一分胆量,于是便收下她在院子里做了个三等丫头。
苗儿听说何役来了,便将早先收好的蒜头掰开抹在眼睛上,又弄了一方沾着蒜汁的帕子揣在怀中,出来了,瞧见颇有些英姿飒爽的何役,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泣道:“何少爷,你总算来了,也不枉奴婢对你一往情深,情深似海……”
何役一怔,他虽比何循大上几岁,却自诩是英雄,不沉迷于儿女情长,往日里只叫小厮伺候自己,不许丫头靠近。如今乍然见到一个长得有些蠢笨的丫头冒出来自称对他一往情深,不由地傻住,讷讷地说道:“你是哪个?我怎不记得你?”
柳檀云不由地有些瞠目结舌,心想何役这草包就信了苗儿的话了?于是清了清嗓子,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