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黑唯有风簌簌吹过,凌长策跟着那马车一直行到城东的一栋大宅门前停下。
环顾左右,不用看那大门上的匾额,他已经知道了这是哪里。
多少年,他魂牵梦萦,恨不得有一天拿着刀,亲自来到这里把那人千刀万剐,但他不甘心那人就怎么死了,他还想让他像当年的他们家一样,身败名裂,家破人亡,永世不得翻身。
于是他隐忍着,咬紧牙关步步算计着,谁知中途会遇上她。
凌长策紧紧抿着嘴唇,看见燕九消瘦单薄的身影从马车中出来,慢慢地走进那巍峨的大门里去。
是了,没有他的庇护,她如何能在京城如鱼得水,如何能一夕之间就把他救出大牢,又引得大小官员争相献殷勤。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是她?在他就要把她放进心底最深处去珍爱的时候,却得知她和那人千丝万缕的关系,为什么?!
十几年的追寻和谋划,眼看就要得手,为什么中间却会横亘着一个她?他只能往后退,绕过她,放弃她,用别人来气她,不顾她的焦急,把她拒之门外。甚至她即将嫁给别人的请帖都送到了他桌上他仍是无动于衷。
没有人知道,他的心仿佛早就冻住了,那么凉,那么冷,冷到侵入骨髓,再也无法回暖。
他知道,他终将失去她。
他定定地望着下面,有下人点了灯笼,引着她向内院走去了,她的身影渐渐模糊。
就好像那天她来求他,他避而不见时一样。她瘦了,为了那小子失踪的事,她忙的心力交瘁,甚至不惜嫁人以做交换。
他嘴角缓缓浮起凄凉的苦笑,那个小子,是多有福气的人,他也宁愿她会为自己如此焦急奔波,可是他,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们终将向着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他只求今后,不要与她为敌,就够了。
趁着漆黑的夜色,凌长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就像他来的时候一样。
※※※
燕九下了马车,借着大门前灯笼的微光,瞧了一眼那高高的匾额。
公孙府。
这是什么地方?她认识的人里应该没有人姓公孙的,看这大门的巍峨气派,此间主人应该不是高官就是巨富,燕九在记忆里重新检索了一遍,确定认识的人里确实没有姓公孙的,不由疑惑更生。
但那牌子又真真切切的在那里,这里的事定然跟锦姨有关,她必须一探究竟。于是定了定心,不动声色地随着引路人向内院走去。
这府邸比她想象的还要大,一路走来四下寂静无人,一直到望见正堂的灯,那引路的下人忽然停住了脚。
燕九独自踏入大堂,十分意外又似乎在意料之中的,在堂中看到了端坐的锦姨。
“你来了,外面可冷?”锦姨笑颜如花,站起来拉了她的手。
燕九心念电转,直觉告诉她今天叫她来这里的似乎不是锦姨,果然,侧边一声清响,一个身着常服的中年人慢慢走了出来。
不知为什么,只单单瞥了这人一眼,燕九心里就忽然咯噔一声。转头看去,只见这人面皮白净,留着一小撮山羊胡,乍一看去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仔细打量,那一双眼睛里却尽是深不见底的城府。
这人的气场实在太强了,以至于还在一丈外时,燕九就已经本能地戒备起来。
一直以来,燕九一直十分相信自己看人的直觉,眼前出现的这个人,虽然从未见过,从未打过交道,但她心里就是没来由的忌惮,忍不住就对他多加了三分防备。
锦姨笑了笑,拉了她的手,向那人道:“你瞧这孩子如何?就是她,那天在路上救了我。”
那人点点头,打量了燕九一下,开口道:“去栾城赈灾的,也是你这丫头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话的语速明明十分正常,燕九却总觉得他似乎一字一顿,好像每一个字都深思熟虑之后,夹杂着不明意味的深意,让人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对付。
而他说话时的神情,仿佛带着习惯性的睥睨一切,不用说,一定是一个久居上位的人,联想到种种前因后果的线索,燕九的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他姓公孙,该不会是——
那么锦姨的身份难道——
这念头如同一颗炸弹在她心里炸裂开来,霎时轰的她的脑中短暂空白。
是了,一定没错了,她早该想到,除了他们,谁还能有能力不动声色地指挥大小官员,谁还能有这样的气势?
面前这中年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丞相公孙甫,而公孙甫有一个嫡亲的妹妹,在宫中贵为贵妃,她的名字,叫做公孙锦。
燕九的手心一阵阵地发热,脑中迅速盘算了无数念头,搭上他们之后,她会得到怎样无尽的好处,又会面对怎样无数的危险,只在这一瞥一看之间,这些念头排山倒海一般,被她想了个遍。
“就是她。”锦姨笑着应声,携了她的手,悠悠走过去,指向那人,“岚儿,快来拜见舅父。”
舅父?
还没等燕九问出口,锦姨就已经回答了她的疑问。一切,果然和她猜的毫不相差。
“你可记得那****与你说的话?如今这好名声到了用的时候。”锦姨握着她的手似乎悄悄渗出了汗,燕九不动声色,却隐约的感觉到,锦姨心里,还在想着别的事,她有秘密藏着。
“我要向皇上请求收你做义女。”
什么?!
燕九几乎惊叫出声,心里的吃惊比刚才更加剧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