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婆婆陈刘氏晨起一通骂骂咧咧,王氏便连门儿也没出,在炕头上躺了一整日,直到快下晌的时候,头痛才缓解了许多,也就是从宝云送走后不久开始,也不知咋的,隔一段儿脑袋便疼上一回,好在每次发作时间不长,所以也没往心里去,算起来,今日发作了大半日倒是头一回。
王氏思忖着,是不是身上有了啥毛病。
生了宝云宝珠后,身子反倒清瘦了许多,整日里吃的是稀饭饼子,婆婆不重视,月子里也没补过,亏得丈夫心细,常常偷着在外头弄几个煮鸡蛋拿回来,加上她底子好,宝云送走后,奶水还够宝珠一个人吃,想了想,还是决定再观察些日子,先不告诉丈夫,免得丈夫跟着担心。
傍晚陈铁贵端着一碗苞谷珍子一碗菜连着一个饼子进了房,“秀儿,吃饭了,娘给你留的,捂在锅里头还热着呢!”
王氏心知一整日不出门子,婆婆哪能有好脸儿色,饭菜定是翠芬给留的,也不拆穿丈夫,见陈铁贵一身汗还没来及擦洗,忙下炕给摆了个帕子,才坐了拿起饼子一口一口吃着。
陈铁贵接过帕子擦了把脸,对王氏说:“我今个寻空找人给你问了问,说是月子一过就下了地,身子经不住操劳,这几****就在家歇着,赶明儿我上河里摸些鱼回来让娘煮了汤给你补补。”
王氏头也不抬:“就你娘那点心眼儿子,还能指望她给我下灶?”
陈铁贵带着笑脸对王氏说:“你是娘的大儿媳,娘咋能不管你,前几日娘跟翠喜闹不愉快,又赶上铁富不成器,最近正窝火着呢,早上那顿火也不是成心的,我方才又跟娘说了说你先前摔了的事。
王氏停了嘴儿,问:“娘说啥?”
陈铁贵抱着宝珠一下一下地轻晃着:“还能说啥?叫你在家歇几日补着呗!”
王氏心里冷笑连连,今个受得委屈本想和丈夫好好说道说道,可听丈夫又从中说和,也不愿为难丈夫,再者,陈刘氏始终是丈夫的亲娘,说的多了还要和丈夫打嘴皮子仗,她精神不好,争吵起来只怕又要头痛,也没心思争个你对我错,只说:“你就听人瞎说,我这不是好好的?早上你走了我就缓过劲儿了。”
陈铁贵叹口气,“你就歇着吧,月子里也没吃上啥好的,这几日多补补再说。”顿了顿,又说:“过些日子等宝珠满三个月就把奶断了,我瞧着你这身子再经不起哺育。”
王氏不同意,“这可不行!断了奶难道叫娃吃包谷珍子?”
村里不是没有早早给娃儿断奶的,可娃儿断奶后身子长的慢不说,浑身摸起来都是骨头,王氏想也没想拒绝了。
陈铁贵又劝了劝,王氏坚决不同意,坚持要给宝珠喂着,奶水若充足了,她还想喂到八个月,奶水不足,也不能少过四个月,看着宝珠圆圆的小脸蛋,肉呼呼的小胳膊,她就不愿意让宝珠早早地跟着她喝苞谷珍,吃苞谷饼子。
陈铁贵原也不愿宝珠受苦,可王氏身子弱,又不想王氏太辛苦,既然王氏坚持,他也没再勉强妻子,只在心头暗暗决心要好好对待王氏。
夜里,稀稀拉拉下起了雨,王氏就着油灯的光亮做着针线活,几个孩子乖乖地在炕上玩,陈铁贵靠在炕头与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家事。
王氏叹了一声,“我看,咱润泽上学的事儿,指望不上咱娘,咱自己想想办法。”
陈铁贵脸儿一板,“咋就指望不上,不是说了等明年开春?”
王氏撇撇嘴儿,“我早打听过了,入学里要给三十个鸡蛋做学费。”瞥一眼丈夫,“你瞧咱娘,每日里收的鸡蛋,哪回攒够了不是拿去卖钱儿了?啥时候想过咱润泽?净惦记着你三兄弟呢!”
陈铁贵沉默了半晌,说:“现在不是家里紧巴么,入学是好事,娘哪有个不同意的?到时给娘再好好说说,这事儿准能成。”
“哎?”王氏忽然想起什么,直起身子,戳了戳丈夫,“要不咱拿出些钱儿来,也抱几只鸡娃子?”
“嗨!”陈铁贵咧一眼妻子,“那哪成?现在还没分家,给爹娘看见了,要怎么想咱们?”
又宽慰妻子,“咱手头里是有些余钱儿,可年后要是铁山能说上亲,怎么也得出个大头儿。这几年你和娃儿受苦了,再多忍些日子,养鸡的事儿,等分了家咱再好好合计。”
宝珠听见她爹这话儿,也跟着扁了扁小嘴儿,奶奶的脾性她也不喜欢,若是能早早分家,娘也能过的舒坦些,可爹就是迂腐。
王氏顺手扔了手里的鞋垫子,冷声说:“要出钱儿自然是和铁富他们出同份子的,哪有出大头的,你当我们攒几个钱儿容易?”
陈铁贵扯过王氏的手,攥在手中好言劝说:“我就这么一个小弟,我这个做大哥的,怎么也得出个大头儿,等他婚事办成了,日后再没啥好操心的,将来赡养爹娘也是一家一份子,钱儿的事你莫发愁,等铁山娶了亲,日后都是你说了算,我绝没啥二话!”
王氏想了想,也是这么回事,陈刘氏攒的钱好说歹说也给家里买了粮食来,况且比起铁富,丈夫向来和小弟感情亲厚,铁山性子又老实憨厚,不比铁富那没良心的,给了也就给了,又问陈铁贵:“我前些日子朝红玉打听了,听说是一文钱儿也拿不出来,到时难不成咱还全出了?”
陈铁贵重重叹口气,骂着:“铁富这个不成器的东西!要我说,爹娘再不管,咱家以后准得出啥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