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宇文轩并不觉得亏欠秦氏。如果秦氏落入水中的那个晚上,他没有救起她,那么她已经死了。是他,多给了她几年的生命。他救了她一条命,只是要她一晚,算起来秦氏并不吃亏。
何况,难道秦氏是清白的,就能有好下场吗?秦羽瑶对于古人的认识,终究不够透彻。而宇文轩作为大顺朝土生土长的男子,且是身家利益为重的皇家,对人心的凉薄与黑暗最是懂得。
顾青臣既然考得上状元,就必然会被蒋明珠看重。而秦氏生了“顾青臣”的儿子,虽然蒋明珠想害死她,却不得不顾忌顾青臣的面子,只败坏她的名声休了她,却不敢立即杀死她。
倘若秦氏并没有生育,则顾青臣对她必然毫无感情,连一丝面子情也不会有。基于顾青臣的这般态度,蒋明珠会如何做,便一目了然了。故此,秦氏能够多活三年,是因为宝儿之故,也是因为宇文轩之故。
在宇文轩的眼中,他对秦氏的恩,远远大于歉。所以,叫他向秦氏道歉,他做不到。
哪怕再相熟的人,也不见得就全无隔阂,永远观念相似,立场一致。何况,是隔着遥遥空间与时间的两颗灵魂?
秦羽瑶只见宇文轩这般态度,便心下明白了,他不肯道歉。
宇文轩便是这样的人,他不耍花腔,不拿架子。从来都是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譬如秦羽瑶叫他做什么,他若认为好,点了头就去做。而他若认为不好,再如何劝他也必是说服不了他。
便如此刻,他打心底里认为自己没错,并不亏欠秦氏,那么秦羽瑶叫他道歉,他是不肯的。
山顶的秋风有些剧烈,呜呜的声响在耳边盘旋。卷着一团又一团的树叶,打在秦氏的墓碑上。秦羽瑶默默收回视线,看着秦氏的墓碑,心下歉然。
诚然,倘若秦羽瑶拼尽手段,叫宇文轩道歉也是能够做到的。可是,那样是牺牲了她的尊严,也折了宇文轩的尊严。宇文轩爱她、敬她、重她,是有着一定基础的,那便是凡事不能超出他的行事准则与底线。
于宇文轩而言,他天生是一个骄傲的人,是非对错在心中自有一番衡量。叫他以王爷之尊,向一名小农妇道歉,而且是他施恩大于索取的小农妇,他是做不到的。哪怕,那名小农妇原应该是太傅之女。
宇文轩以为,让他向秦氏道歉,是侮辱他。这看起来似乎是他瞧不起秦氏的身份,然而实际上并非如此。当初宇文轩与秦羽瑶相识之时,便对农妇身份的秦羽瑶有些看重,可见他并不以身份看人。
而是他思索前后,对软弱可欺、无能平庸的秦氏,毫无好感!甚至,宇文轩对秦氏很不满——有这样的母亲么,苛待自己的儿子,而去孝敬养母?
明明宝儿应该过上更好的日子,偏偏因为秦氏的软弱,而叫宝儿吃了许多苦头。这一点,每每想起来,都叫宇文轩对秦氏极为不满。
虽然他自己也有过错,但是那是因为他不知情,等到知情后他自是百般弥补。所以,综合各方各面,叫宇文轩给秦氏低头赔罪,是对他极大的羞辱!也就是秦羽瑶说了这句话,换了别人,宇文轩立马翻脸!
终究,秦羽瑶没有逼迫宇文轩。诚然,她负了对秦氏的誓言。可是,死者已逝,活着的人还要走下去。为了秦氏,让秦羽瑶跟宇文轩起龃龉,秦羽瑶是不肯的。
便在心底对秦氏默默地道:“是我对不起你,我负了对你的誓言。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日后,我怕是要对你不起更多。我将彻底将你斩去,从此彻彻底底是我自己。对于你原来的身份,我也不一定会用。说不得,还有可能跟他们不睦。”
“我先跟你通禀一声,倘若你在天有灵,就赶快显明阻止我、惩罚我吧。而我,不会妥协,不会退缩,只会一步一步坚持信念,在我认为对的道路上走下去。再见,秦氏。”秦羽瑶在心中默默告别。
最后,朝着那坟丘鞠了一躬,转身对宇文轩道:“走吧。”
宇文轩只见秦羽瑶没有逼迫他,心中也是有些触动。她并没有寻常女子恃宠而骄的毛病,她甚至极为护短。她情愿背负着背盟的罪名,也不愿折了他的尊严。
上天对他不薄,竟送了如此一名女子到他身边。这一刻,宇文轩打心底里感激起来。弯下腰,对秦氏的墓碑行了一礼。然而,却只是轻声说道:“谢谢。”
谢谢你走了,谢谢你让她来到我身边。
这一句“谢谢”,秦羽瑶也听到了。却没有追究其中含义,便让秦氏以为,他在感谢她对他的包容吧。
两人携着手,往山下走去。身后,一卷烈风袭来,将地上有些凌乱的脚印抹平,消弭了两人曾经来过的痕迹。而后,渐渐归于平静。
秦羽瑶与宇文轩携着手,下山后便往青阳镇上行去。回去的路上,便没有刻意压住轻功。空中的日头已经渐渐移至正中,已然就快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故而,便使了轻功一路飞回。
不多久,便回到家里。陈嫂和魏嫂已经做好午饭,焖在锅里就等着两人回来开饭了。只见两人一前一后回来,陈嫂便叫了一声:“爷,夫人,您们回来了。”
话音落下,三秀和宝儿也全都从屋里出来了,一齐围上来道:“夫人,爷。”
陈嫂和魏嫂从前都是轩王府的下人,虽然被宇文轩送给秦羽瑶,却也当他是主子。故而行礼的时候,便把宇文轩放在了前头。
而三秀却是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