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千意被这声音揪起了心,趴在柔软的被褥中,微微抬起脖颈,仰头去看模糊不清的削尖下巴。/
隐隐看到他似乎垂下头,眸中光泽柔软而带着歉意:“你做的一切,我始终感激。今日,我决定正视它。”
颜千意心中一震,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开口。心脏剧烈跳动着,似乎要跳出来一般。眼前忽然一暗,紧接着一道温热的气息压下来,堵住她的唇。
这一回,颜千意分明听到耳边如雷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剧烈得像要震破胸腔。
“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对吗?”不知过了多久,他松开她的嘴唇,手指轻轻抚上她的鬓侧,微哑的声音说道。
她胸腔中如雷的心跳声忽然平复了,一时间眼眶热涨。
她怎么能不明白呢?她向来是最懂得他的,她能背得下他所有的诗作、文章,她懂得他的抱负与隐忍。自从将心交付给他的那一天起,他就成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一部分。仿佛,她的存在,只是为了关怀他,温暖他。
“如果我不知道呢?”唇角情不自禁地弯起,却牵动了眼眶,眼泪瞬间滚落出来。
他立即俯身下来,覆在她的身上,一个又一个的湿吻落在她的背上……
当激情落定,她伏在他潮热的胸膛上,感受着他起伏的胸膛,只觉胸中被喜悦占满,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缝隙。还有什么比得到所爱之人的回应更幸福的呢?
“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宇文翊的手指在她圆润的肩头轻轻打滑。
颜千意低笑一声,说道:“感谢皇上对臣妾的赏识与宠爱,让臣妾住进正阳宫,为皇上打理起居,臣妾感到万分荣幸。”
“嗯?”他不满地尾音挑起,手指移至她的颊畔,在她滑腻的肌肤上重重一掐。
她痛呼一声,随即轻笑着伏倒:“只盼皇上永远不要赶臣妾出去。不然,臣妾的脸面可就丢尽了。”
宇文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鬓侧,过了一会儿,低低地道:“你不后悔?”
将身心都奉献给他,甚至没有孕育自己的孩子的机会。后半生都葬送在这深宫之中,没有自由翱翔的机会。
“我只觉得感激。”感激命运不曾薄待她,让她求仁得仁。
闻言,他伸出双手,紧紧怀抱住她。他亦心怀感激,感激这天地,终究对他留有一丝仁慈。
从此,再不是孑然一身。
“璇玑呀,明晚就是你的大日子,今儿便不必苦练舞艺,好好歇息一日吧。”王妈妈翘起小手指头的右手,轻轻拍了拍鱼璇玑的手背,笑容满面地走了出去。
待房门关上,走廊内的脚步声渐远,鱼璇玑掏出手帕,一下一下擦起手背。一直擦到手背通红,才冷冷一笑,把手帕丢到纸篓里。
什么大日子?说白了,就是首夜的拍卖。
她,鱼璇玑,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而是雍京城的知名青楼,明月坊的当家花魁。今年一十六岁,在明月坊中待了十年,从一个端茶送水的小丫头,一步步爬到当家花魁的位子上。
明晚就是她彻底堕入肮脏的日子。她知道,王妈妈已经收到无数人嘱咐。而她的主人,不是哪位一掷千金的富商公子,便是哪位勋贵家的纨绔少爷。
鱼璇玑既没有向姐妹们炫耀,也没有假惺惺自怨自艾。她一早跟王妈妈商量好了,卖身的钱,分她三成。
这世道没有任何人是靠得住的,只有钱才是傍身之物。这个道理,自从六岁时被卖到明月坊,鱼璇玑就懂得了。
亲爹亲娘尚能冷血卖女,旁人又如何靠得住呢?唯有自己,唯有黄白之物,才是真实的。
为了明晚的惊艳,鱼璇玑已经连续苦练三个月的舞艺与琴技。今日再不想动了,只想躺在床上狠狠睡上一觉。
只是,闭上眼睛良久,直到眼皮都涩了,却始终毫无睡意。鱼璇玑睁开眼睛,望着头顶上锦绣花纹的帐幔,转过头看向满室的花样锦绣,脑中不期然浮现出十年前。
过去的日子已经模糊了,唯独那一日的记忆,清晰分明。娘躲在房里哄着弟弟,爹搓着手对她说:“闺女啊,咱家实在是养不活你,爹把你送去一个有花衣裳穿,有大鱼大肉吃的地方好不好?”
她看了一眼矮小的土墙屋子,墙壁坑坑洼洼许多洞,既不遮风也不挡雨,说:“好。”
家里实在穷苦,就连果腹都艰难。她甚至只有一件衣裳,是娘的旧衣裳改小了的,穿了又穿,缝了又缝。而弟弟出生后,日子便愈发难过了。
她不愿意爹娘如此辛苦,也不愿意小弟弟每日饿得直哭。既然卖了她能够贴补家里,她是甘愿的。
只不过,爹却没有把她卖进大户人家做丫鬟,而是卖进了青楼——青楼肯多给五两银子。
从此,再想到弟弟的哭声,娘的哄慰,父亲的歉疚,鱼璇玑心中只有两个字——活该!
她恨他们,再不肯原谅。
“咚咚——”房门忽然被敲响了,“璇玑姑娘,有客人要见你。”
鱼璇玑回过神,看向门口冷冷说道:“妈妈没有告诉你?我是不接客的。”
“是一位特别的客人。”门外的声音说道,“是小秦夫人。”
小秦夫人?鱼璇玑皱眉思考片刻,慢慢坐起身来:“哪个小秦夫人?”
“就是我。”房门忽然被打开了,走进来一个年轻妇人。容貌十分平庸,只有一双漆黑沉静的眼睛,初看时只觉不同,看得久了便觉格外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