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祾恩门又经过好大一片空地,才见到一座大殿静静的矗立在黑暗之中,陈默知道祾恩殿已到,马上就要见到那阴尚德,忍不住有些紧张,侧头打量彩玉,发现光线太暗,她脸上又黑一道灰一道的花瓜一般,根本瞧不出她的心思。
祾恩之名,乃是世宗嘉靖来天寿山朝陵所改,“祾”取祭而受福之意,“恩”取罔极之恩之意,寄托了世宗渴盼祭祀先祖,受其庇佑的愿望。自此,各陵主殿全部更名,包括世宗本人,以及穆宗的陵寝,主殿自然更不例外。
天寿山有守备太监一名,关防一颗,属于司礼监外差,敕论秉笔随堂之流,权势很重。其下各陵皆有掌印太监,辖佥书奉御等职,除每年清明回京奏添土木外,还进献陵区特产,松花,黄莲,茶,核桃,榛子,栗子等果物,比不得惜薪司内宫监御用监等衙门油水足,却又比直殿监那样的劳苦衙门强出百倍,无力升转者,临了混个各陵掌印,也算祖上烧了高香。
祾恩殿乃祭祀重地,自然不能住人,守陵者除在外边陵监住的军士以及低等宦官外,掌印并佥书奉御等人以东西配殿为居所,阴尚德忝为掌印,住在东配殿内。引路的奉御将冯保陈默庞海龙以及彩玉引入内间,冲宽敞大炕上一躬身:“回义父,孩儿把他每带过来了。”
“义父,您老人家怎么也来了?”庞海龙诧异问道,对象却非阴尚德,而是阴尚德旁边的于鹏飞。
于鹏飞冷哼一声:“瞧你办的好差,咱家前夜动身,昨日早晨便已到了,你倒好,竟然拖到今日……印公,他就是庞海龙,卑职的义子……混账东西,脑袋被驴踢了?还不过来参见?”
“小人参见印公,印公大人大量,切莫跟小人一般见识!”庞海龙噗通跪到阴尚德面前,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阴尚德尚未说话,于鹏飞已经开口:“滚起来吧,一边儿待着去!”
庞海龙威风不再,一缩脑袋,起身退到了后边。
阴尚德穿着一件红色斗牛服,盘腿儿坐在炕沿儿,胖乎乎的身子,白白净净的脸蛋儿远看讨喜,近了打量,会发现皮肤松弛下垂,满脸褶子,瞧着足有六七十岁的样子,只有一双三角眼,目光凌厉,凶光外泄,十分瘆人。
“冯公,半年多不见,怎么瘦啦?”阴尚德的嗓子又细又哑,望着冯保,阴阳怪气的说道:“也是,都年过花甲了,也该歇歇了。您放心,到了咱家这儿,咱家一定好好伺候您安度晚年!”
说话的时候,他满脸堆笑,却在说到“伺候”以及“安度晚年”时加重了语气。
此人很阴险,这是陈默最直观的感受。
冯保冷然一笑:“印公客气了,能和印公作伴,安度余生,是咱家的福气,不过瞧印公的面色不佳,可得好生荣养着,千万别抢先咱家去见先帝爷才好!”
“大胆冯保!”阴尚德笑意猛收,脸色铁青,重重一拍炕沿儿下了炕,行至冯保面前,眯眼盯着,咬牙说道:“你还以为你是司礼监掌印,东厂提督么?告诉你,现在你不过就是个破奉御,最好给咱家收敛着点,不然的话,让你提前见先帝爷比着碾死只蚂蚁也麻烦不了多少!”
冯保原本板着脸,突然一笑,伸手拍了拍阴尚德的肩膀,倒把阴尚德吓了一哆嗦:“印公莫怕,消消气,气大伤身么。怎么都是有岁数的人了,开个玩笑而已,至于气成这样?来日方长,想收拾咱家有的是工夫,今日天色不早了,还是早些歇着吧,如何?”
阴尚德还待再说,于鹏飞抢着开口:“冯公说的有理,行了一路,是该歇歇了,杨清,先带冯公下去休息,有什么事儿,咱每明日再说!”
杨清就是那个引路的奉御,闻言望了望阴尚德,见其并无表示,显然并不反对,便既上前一步,冲冯保一躬身,单手虚引:“请吧冯公!”
冯保扫陈默一眼,微不可察的点点头,随着杨清出了配殿。
“陈公公,又见面啦?”冯保走后,于鹏飞笑嘻嘻踱到陈默旁边,扫了眼旁边站着的那俩杂役,冲外努努嘴:“这里没你俩事儿了,先下去吧!”
俩杂役早就浑身不自在,闻言如蒙大赦,匆匆退了出去。
“别说,你小子还真命大,‘千日醉’加沙袋儿都弄不死你,如今廷杖这么多下,仍旧不死……这位姑娘是……?宫里边儿有琪姑姑,有春桃,有太后,这刚出宫就又……啧啧,咱家真是羡慕啊!”
于鹏飞蹲到陈默旁边,伸手轻轻拍打了陈默脸蛋两下,力道不大,侮辱的意思更大一些,饶是陈默早有心理准备,仍旧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哟,生气啦?可惜啊,”于鹏飞笑嘻嘻的站起身,突然提脚狠狠踩了陈默屁股一脚,伴着陈默一声闷哼,悠然说道:“就算你真生气,又奈咱家如何呢?”
出其不备挨了一脚,陈默只觉浑身如同过电一般,火辣辣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就连心脏都像突然被人用力一把攥住,喉咙被扼一般,疼的几乎无法呼吸,汗如泉涌,很快就浸湿了衣服。
陈默疼的呲牙咧嘴,牙齿咬的下唇都出了血,彩玉就站在他旁边,别过了脑袋。
“你无耻!”良久,陈默终于缓过气,狠狠盯着于鹏飞,如果能动,他一定会扑上去咬死对方。
“你看,咱家说的没错吧?就算你再生气,也拿咱家没办法,所以啊,老实一点,好生听印公的话,懂么?”
“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