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翎唇边弧度上扬,对着常总管,状似随意的问道:“太子妃这几日情况如何?”
常总管连忙应道:“回太子殿下,太子妃除了头一日抱着皇后娘娘在雪地里跪了两个时辰之外,这几日也一直跪在皇后娘娘的床前,不说话,不合眼,也不曾进过膳食。整个人就好像……好像痴了一样。”
金翎一怔,三日来始终无表情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变化,目中闪过心疼之色,唇边笑容渐退,嘴角染上一抹凄凉。
他缓缓站起身,却因为身骨虚弱,剧痛来袭,有些立不稳,常总管连忙扶了他。金翎挣开,撑着身子,往皇后寝宫行去。
冷月如水,在夜空中浅浅流动,寒风似箭,刺人心口生疼。
皇后寝宫,宫人们忍受不住屋里的压抑气氛,纷纷退出门外守着,还她一室清静。金翎到来后阻止了她们的行礼,默默的将下人们都遣了出去。他立在一个暗处的角落,静静的望着屋里一身悲绝的女子。
寝宫内,如陌一人独跪床前,凄目凝望躺在床上毫无一丝生气的女子,心中空茫无边。
银光透窗,打在她纤瘦的身躯之上,似被笼罩了一层苍凉的薄雾,远远望去,仿佛虚镜中的缥缈幻象,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金翎忽觉心中一紧,竟如此害怕她会离他而去。他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了亲人,而屋里的那名女子是在这些年里唯一能触动他心弦之人,只有在她的面前,他才会觉得,他不只是为母妃而活下去,他的人生,因为她而有了另一层意义。可是,她心中无他,他要怎样做,才能将她留在他的身边?要怎样才可以带给她幸福?
如陌安静的跪着,身子早已麻木,失去了知觉,就如同她的心一般。在看到御医们一次次摇头叹息时,她仿如身置冰窟,心若寒潭。
光阴流动,岁月无声,一转眼已是十年之久。她恨了母亲十年,怨了母亲十年,如今方知,母亲为他们承受灭族惨痛,又因她而痛了十年,苦了十年。人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母亲的病,从一开始就种下了。
心中纵有千般痛,要痛到何种极致,才能令三千发一夜成雪。母亲她心病久不得医,终日郁郁,而她却在没了解真相前,对她说了那样多伤人的话,致使母亲悲痛绝望之下,心无所寄,痛而疯癫,长久积聚的病,一经发作来势凶猛如潮,以至于无法医治。
她说母亲不配为人母,岂知母亲,恨深如海,痛至心枯。而她,亦不配为人女。
她指尖轻缓的抚过母亲惨无血色却依然美得惊人的脸庞,回想起十年前的无数个日夜。母亲总是温柔的笑,但她的笑容中却隐有忧伤,那时候,她不懂,如今,她才明白,母亲为爱情背井离乡,弃家族父母,怎可能不想念、不担忧!因此金翰才能如此轻易的就将她骗回了金国。
当母亲被困于皇宫,死守清白,因为要坚守爱情,不愿离开自己的骨肉,而被强行按在监斩席上看族人被灭,见父母凌迟,那种痛,胜过她何止百倍有余。当母亲极度悲痛之下回家看到她一心所为之人另娶她人,才会崩溃到失去理智,推她落崖。然后又辗转回到金国皇帝身边为父母族人报仇。母亲有错吗?站在母亲的立场,她没有错。
金翰爱母亲,爱到连江山都不顾,连性命都可以舍弃,也不过是一个痴人而已。
那么,这么多的悲痛和灾难,到底是谁错了,又该由谁来承担责任?
窗外雪光反照,若银丝万千,冷风过处,撩起长发乱舞。
她握住母亲的手,那只手,光滑如玉,柔软似棉,曾经是那样的温暖若春风拂面,如今,却这般的冰冷,任她如何握紧,也无法增添一丝的温度。
母亲,你欠了我十年的温暖,怎能不还给我,就这样离开?你若就此撒手人寰,叫我往后如何面对自己,又如何幸福的活下去?
如果,如果我说话没那么决绝,给你留一丝希望,是不是……你就不会那样绝望?
我还没原谅你,你也还没听我再叫你一声娘,你甘心……就这么走吗?
她伸手轻轻触摸那凌乱的散落在枕边的白发银丝,心一阵阵的抽痛。面色沉寂,目光悲凉,仿佛世间万物皆枯。天地苍茫,心若悲,相寄处,无可托。
自十年前开始,她的人生似乎一直离不开悲哀二字,到底是上苍无情,还是她自己的自作聪明所致?
“如陌。”一个暗紫色的身影如风影般,悄无声息,便站在了她的身后。
如陌听到这一声熟悉的轻唤,面色微微一变,立刻转过头去,蹙眉惊道:“易语,你怎么来了?”
易语慢慢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子。望着她这短短两个多月又消瘦了一圈的脸庞,易语明媚的双眼盛满了心疼的神色,伸手拂了拂如陌额边散乱的发,轻声道:“我今日刚到皇城,正好听说了这里的事,我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如果不是三哥那边走不开,齐澈就跟我一起来了。不过,一般皇宫里的御医,医术都很精湛,应该不比齐澈差。你娘……她情况如何?”
如陌眸光黯然,轻轻的摇头,一直摇。三日的压抑无声,三日的悲凉在心,自母亲倒下后,她不曾流过一滴眼泪。双目干涩,无泪可流。她不想哭,一点都不想,她只是觉得,幸福于她,总是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