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气定神闲,本以为许先生要跟我讲他是我师叔公这件事情,然而万万没想到,他和我那惨死深山的师公许邦贵,居然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当下也是有些诧异地轻呼道:“这怎么可能?”
瞧见我这激烈的反应,许先生淡然笑道:“猜不到吧,别看我久居东南亚,但若是追根溯源,我也是黔州省晋平县大山里面,那个苗寨子的放牛娃出身。离开敦寨差不多也有一甲子了,现如今回想起来,那里的山和水,还有风里面那油菜花的味道,那些一起玩耍长大的小伙伴们,还真的是我这一生中,最美好的记忆啊!只可惜……”
他用一种惆怅的语气诉说着,在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饮了一杯茶,问我道:“你可知道我和你师公许邦贵师出同门,而师父则是当年威震苗疆的那个汉蛊王,洛十八?”
我点头,说我太师祖是洛十八这件事情,的确也听人说起,不过说句实话,我并不知晓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只是听说天资聪颖,厉害得很。
许先生点了点头,说何止是天资聪颖,他在修行之路上,简直就是旷世奇才、一代天骄,不过他这个人呢,优点自不必谈,单说这缺点也是一大堆,脾气暴躁、性格执拗、有时候迂腐得跟一个榆木疙瘩一样,有时候又激进得打了鸡血一般,气量狭小,容不得他人……总而言之,他并不是一个完人,而是一个让人诟病的疯子!
听到许先生这极富贬义的盖棺之论,虽然没有与洛十八有过交往,我仍然忍不住地反驳道:“许先生,他可是你的师父,你怎么……”
我的话说到一半,许先生笑了,说我可不是空穴来风,他便是这么一个人,无论他的成就如何,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再有,我当年或许是他众位弟子里面最聪明的一个,不过很可惜,仅仅因为一些观念上面的分歧,假仁假义的他竟然将我给逐出了敦寨苗蛊,所以我不再是他的徒弟,而是一个穷尽一生之力,都要超越过他的对手——总有一天,我会堂堂正正地打败他,踢开他,成为苗疆三十六峒、敦寨苗蛊一脉的头人!
这个威震东南亚的传奇大神在跟我谈及他昔日的理想时,脸上有着神圣的光辉,不过对于我来说却实在好笑——以他此刻的权势,就好比一个市委书记说我的理想是当某个村的村支部书记,如此滑稽。/
不过瞧见他一脸严肃的表情,我也不敢笑,只是提醒,说太师祖好像死在了洞庭湖底。
许先生一脸愤恨地说道:“你看看,他就是个一意孤行的混蛋,总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做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结果赔了自己性命不说,而且还把其他人都给拖下了水,他就是个妄人,肆意妄为的混蛋!”
不知道怎么回事,瞧见许先生这么数落自己的师父,我感觉他或许在修为上已经是十分厉害,超脱物外了,然而当年被逐出师们之事,在心中形成了一个结,这个疙瘩让他这辈子都不能够放下,总想证明自己比那人强,然而憋足了一口气,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机会了。
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实在是让人郁闷,也正是他这些年来的心结吧?
上一辈的恩怨,我不了解,也不敢发言,只听许先生像祥林嫂一般唠叨着洛十八的坏话,各种刚愎自用、虚伪作态的言辞,将洛十八描绘成了一个比康有为还要不如的虚名之士。
寄人篱下,我也不敢辩驳,反正说的又不是我,过耳不入便行了。
然而这话听多了,我总感觉自己心头的血不断翻涌,似乎有一种狂躁的怒意在积蓄,仿佛许先生此刻所痛骂之人,就是我一般,好几次我都想拍案而起,直接辩驳,说艹,你这个逆徒少在这里瞎机巴咧咧什么,你自己也不是什么好鸟!
然而这话还没有出口,我便打住了,虽然蚩丽妹说我是洛十八的转生,但是前尘往事一笔勾销,我干嘛来这么强烈的代入感,骂就骂呗,关我屁事?
许先生说了一大通洛十八的坏话,把自己的师父给黑出了翔来,见我稳坐钓鱼台,一脸微笑,不为所动,终于停下了这番话语,歉意地说道:“陆左小友,抱歉了,洛十八虽然领我进入了这修行之门,然而人品实在太差,又将我那些情同手足的师兄弟给害死,一时间忍不住,说多了一些,你可别介意。
”
我微微笑,说老一辈的恩怨,相隔太远,我也没有经历过,所以也不好表什么态度,不过这么说起来,我倒是应该尊称您一声师叔公了。
我站直起来,双手抱拳,腰弯成九十度,恭敬地行着礼。
我曾听过一句话,叫做男人的成熟在于他是否善于妥协,此刻的我被囚困在此,贸然讲什么骨气啊、气节什么的,不但没人理会,说不定还给当作了罂粟地的肥料了,还不如攀攀亲戚,或许还能路转峰回;退一万步说,许先生的年龄资历在这里,也当得起我一拜。
果然,见我如此作态,许先生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他坦然接受了我的拜见,然后请我坐下来,好言宽慰道:“陆左小友,不必拘礼,按照辈分,我的确是你的师叔公辈,但是我既然已经被逐出门墙,那便不必按照洛十八那家伙的道理来讲。
你是我见过的后起之辈中,少数一些让人眼前一亮的一位,便是当年的小佛爷,也不过如此。
你我做个忘年交,却也不错。好了,往事说完,我们谈谈正事。”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