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急忙伏倒在自己的席位上,恭然而道:“在座的各位师兄弟们个个都深明德行、谋略的本源真谛。桓范师兄刚才说得没错,那日若是换了他,必定比懿处置得更高明一些。他射出的那一支临空示警之箭,在时机和分寸上都拿捏得十分精准巧妙,正是凭着这一支神来之箭,懿方有了底气从容地与西凉乱兵周旋,否则,缺了桓范师兄和诸位同学在懿身后的巧妙配合,懿在前方岂能从容自若地做到‘以德服人’、‘济难于无形’?师父和周宣兄对懿实在是过誉了。”
听了司马懿这话,桓范一直有些悻悻然的表情这才开始松动了。他深深地盯了司马懿一眼,欲言又止,心底暗想:这司马懿果然是城府深密难测——令人窥探不出他言行之际究竟带着几分真情,又有几分假意!庸人鄙夫偶获小得小成便会虚骄浮诞,会忘了自己的轻重和别人的分量,飘飘然浮在半空下不来,而听司马懿刚才所言,却赫然与众不同,竟能摒弃少年狂生常有的虚骄之气,辞恭自谦,而又讲得如此中正堂皇!倘若他这些话是出于真心,那他必是至诚至正的一代高贤;倘若他是出于假意,则他必是至阴至伪之一代奸枭!一念至此,桓范心头一凛,久久地看着司马懿的眼神,觉得那双眸仿佛至清至浅却又至深至沉,即便自己一向目光犀利,却也终是看它不透!
管宁也微微笑着,对众弟子悠悠说道:“仲达讲得不错。此番化解西凉乱兵侵犯之事,各位弟子都有功劳,为师深感欣慰。不过,在此事当中,司马仲达所表现出来的智、仁、谦、和,却是值得你们悉心学习的。大家要见贤思齐、砥砺切磋,日后必定个个都有长足进步的……”
灵龙谷的夏天,天气十分闷热,蚊蝇横飞,叮得众人身上痒痛交加。司马懿让牛金燃了四五笼熏香,仍是驱不尽宿舍里的蚊虫。
“把春华妹子送来的冰绡帐挂上罢……”司马懿沉吟了一会儿,向牛金吩咐道。
那冰绡帐果然非同凡品,待到它完全打开之后,从宿舍里屋梁悬挂下来,竟如一个小厢房般大的无形帐篷。远远看去,恍若淡烟薄雾,朦胧透明;走近了看,里边却是豁然一片亮堂,阳光从帐外照射进来,将一切都映得纤毫毕现。
司马懿端坐在这顶冰绡帐中,凭几而倚,认真地观阅着《荀子》一书,只觉这帐中一片清凉,遍身如浸幽潭,心境一片明澈,舒适异常。而那些蚊虻蝇虫,竟是再也飞闯不进来了。
“哎呀!这顶纱帐好漂亮啊!”一个轻柔的声音在宿舍门口响起。司马懿和牛金循声看去,却见方莹和林巧儿抬着一个竹筐正在那里含笑望着他们。
“这筐里是小弟和巧儿在后山树林里摘的大红李子,”方莹笑盈盈地走了进来,“仲达师兄,来,你尝一尝鲜罢。它们可是我和巧儿在后山的凝碧潭中清洗干净后浸泡了一个多时辰的哟!——又甘甜又凉洌,很好吃的!”
“好啊!好啊!”牛金急忙找来盘碟,从竹筐里抓了几把大红李子盛上,正欲给司马懿送去。不料,方莹一伸手竟从他掌中接过了那盘碟,径自上前撩开了那冰绡帐,端到了帐中司马懿面前的方几上放下,与他在那帐中对面而坐。
“谢谢莹弟了。”司马懿微微一笑,从盘碟中拈起一颗深红色的李子,往口里一送,咀嚼了几下,不由得双眉一动,连连赞道,“莹弟——你这朱红大李可真甜!”
方莹听了他的称赞,只是把白玉似的脸颊微微红了半边,笑而不答,那表情和司马懿吃了他送的朱红李子一般也是甜甜的。
“哎……司马公子,为了得到你此刻这一声‘好’,我家公子可是拉着巧儿在那后山丛林中忙活了半天。”林巧儿在一旁嘟起了小嘴,伸手指了指自己小腿处道,“你倒是坐在这纱帐之中优哉游哉的——却不知道巧儿和我家公子在树丛里为你采摘李子,被林间的蚊虻把身上叮得到处都是疙瘩……”
“巧儿——”方莹听到这里,急忙一声短喝止住林巧儿继续唠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