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卫国下楼来的时候,所有人一致地停下了动作,安静地看向他。 ;
他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走得很慢,唐简连忙上去扶住了他。
“久等了。”他说。
因为久经沙场,即使他现在已经脱去了一身戎装,也有不怒自威的气势。
“上菜吧。”宋思怡低声对家里的帮佣阿姨说,很快,早已经做好的菜就被一道一道地端上了餐桌。
唐卫国被唐简搀扶着坐在了首桌,其他人也都纷纷自己找到座位坐下。
唐栀言跟着宋思怡坐到了唐简旁边,唐卫国不冷不热地瞟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帮佣们替客人将酒斟满,宋思怡给唐栀言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第一个给唐卫国敬酒。
唐栀言其实是不太愿意的。她的性子和唐卫国一样的倔,在不认为自己有错的情况下,打死都不肯主动低头。
可是,酒桌上毕竟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要是不做出一个样子来,定然会让他们在背后议论纷纷。
于是,她举着酒杯站了起来,挽了一个笑容,对唐卫国说:“爷爷,我先敬您一杯,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唐卫国的脸上有了隐隐的笑意,他“嗯”了一声,然后举起酒杯跟她碰了一下,说:“你酒量不好,这杯酒喝完了就喝果汁吧。”
唐栀言心里一个“咯噔”,看着唐卫国的眼神中充满了不敢置信。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次回来会得到唐卫国的好脸色,他的这句话,也让唐栀言的心彻底地软化了下来。
“嗯,我知道的。”因为心境变了,唐栀言的语气也转好了不少。
唐简欣慰地偷偷给她比了一个大拇指。
有了这样一个暖融融的开头,之后席间的气氛便变得大好,唐栀言内心也不像最初时候那样排斥来参加这个宴会了。
等到宾主尽欢,客人们都离了席,唐卫国才对唐栀言说:“跟我上来一趟。”
他用的是唐栀言熟悉的命令语气,而她也像从前那样,乖乖地跟了上去。
唐卫国领着唐栀言进了书房。
这里也还是跟从前一样,书桌上笔墨纸砚齐全,整面墙上挂的全是他的书法作品,整间屋子里都充满了墨香。
唐栀言以前很喜欢这个味道,也很喜欢来他的书房里玩,虽然每一次都会被他呵斥,但呵斥过后,他又会握住她的手,一笔一划地教她写毛笔字。
现在想一想,那好像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也是在她进入演艺圈之前。
“坐。”唐卫国先在书桌前坐了下来,又用拐杖指了指摆在另一侧的红木沙发。
唐栀言依言坐下,并且坐得端正笔直。
因为出生在军人世家,唐栀言与唐逸飞从小就接受军事化的教育,坐、立、走,全都要按照规范的姿势,否则就会受罚。
唐栀言虽然后来离家以后就散漫了许多,但一回到这里,还是不自觉地会按照从前的标准要求自己。
“你不用这么紧张,我就是想跟你聊聊天。”唐卫国看出来了唐栀言的局促不安,努力地让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一些。
饶是如此,唐栀言也还是不敢放松。
唐卫国又盯着唐栀言看了好一会儿,才问:“还在恨爷爷吗?”
唐栀言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白,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说不恨是假的,但要说恨,过了这么多年,又经过了今晚之后,她好像对他也没有多恨了。
唐卫国又笑了笑,说:“你也知道爷爷跟你不是一个年代的人,思想也不在一个层次上。在我们那个年代都推崇老老实实干活,唱歌的、演戏的看在旁人眼里,都是些不务正业的人,所以一开始你说要把演戏当职业的时候,我真的很恼火。”
“而且你爷爷我也是个要面子的人,要碰到战友们问起来,‘我家孙女儿是个戏子’这种话,我可说不出口。”
“爷爷,咱们现在都不叫‘戏子’了,您可以说我是‘演员’。”唐栀言纠正他说。
“我们那会儿可不就叫‘戏子’么!”唐卫国笑着说。
“我看你演的那些电视剧,都是讲些情情爱爱的,还老跟男人搂搂抱抱的,你说这说出去合适吗?”
“爷爷,我那是工作需要。”唐栀言耐着性子跟他解释。
“我知道。”唐卫国说,“可是我不能接受呀,我这么漂亮的一个孙女儿,白白被那些男人占了便宜,我心里可难受了。”
唐栀言又愣住了,她爷爷这变化大得她得花上好一会儿才能够适应。
“我之前生了一场大病,在医院里住了一段时间。你爸和逸飞有训练任务,不能回家,那个时候我躺在病床上,只有你妈常常去看我,陪我聊聊天、解解闷。当时我就在想,万一这一次我没救过来,死了,肯定得后悔一辈子,为什么当初要对你发那么大的脾气,把你从家里赶出去。”
“我现在年纪也大了,还不知道能有几年可以活,在我最后的这几年里头,最希望看到的就是这个家能够有个家的样子,所有人都和和睦睦,健健康康。”唐卫国说着说着,眼里泛起了泪花。
而唐栀言则是早就已经泣不成声。
她爷爷这个在军营里呆了一辈子、从小就教育他们“流血流汗不流泪”的铮铮铁汉子,居然当着她的面哭了出来。
唐栀言心里仅存的那点儿芥蒂,这会儿算是完全的没了。
“你要是喜欢这一行,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做,爷爷是你最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