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怜回到宫里的时候才酉时过了一刻。
她回到隆基堂连软榻都还没有坐热便有内侍来传话,说高纬让她休息一会儿后就赶赴昭阳殿用晚膳。
因着到寺庙里走了一遭,害怕高纬对这些事情会有什么忌讳,小怜才歇息了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桃香便过来告知说热水已经烧好了,让她到浴池去沐浴。
桃香的年纪虽然不大,但小怜却已经无数次的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与年纪不符的锐利。正因这样,她才会怀疑桃香其实是谁安插在她身边监视她一举一动的,可是每次想要想明白究竟是谁把桃香安插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却总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因为这宫里值得怀疑的人的确少之又少。
她怕的不是桃香是其他妃嫔派来监视她的,就算是穆舍利派来的她也不担心,可她最害怕的是有人因为猜测她的身份才派桃香来监视她,而且猜测的时候,是把她看成当年的冯小怜……
她不知道,可是却非常的想要弄清楚。
她进宫的时间不长,在这宫里如今除了穆舍利之外其实并没有真正意义上和她站到同一阵线的人,所以她很难找到人去帮助她来调查桃香的身份。而她也不敢轻易地向穆舍利开口请求帮助,毕竟穆舍利现在并没有与陆令萱完全决裂,这件事情如果传到陆令萱的耳中,陆令萱只怕也会跟着来调查她的身份,这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棘手。
她真的很想快点结束这样的事情,哪怕是让她命丧黄泉,若是能够解脱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李祖娥今天说的话还在小怜的脑海中萦绕不去。
她自然知道若一个人抱着仇恨过一生其实是不会又觉得快乐的时候的,而那些太过剑走偏锋的思绪她也不会有,因为如果真的会成为那样把仇恨摆在第一位的人,她早在高俨出事的那一段时间就已经疯疯狂狂的找高纬拼命了,这些年也不会在长安装作新生一样的过着不一样的生活。
其实在长安和宇文达一起的日子是她从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够过上的日子。
她从小就在妙胜寺里,在不认识高俨之前她甚至认为自己一辈子也许都是在妙胜寺里诵经念佛的度过,而这之后也因为高俨走进了自己的人生,她也感觉到和高俨在一起也许就像自己的母亲欧阳蘖那样困难重重,所以她从来都不敢去想象那些每日都轻松愉悦的生活。
沐浴完毕,桃香伺候着小怜把新的里衣穿好便抬着她湿漉漉的长发从浴池里走了出来。
扶着腰在梳妆柜前坐下,小怜看着铜镜中神色疲惫的自己,又看了一眼替自己擦拭着长发的桃香:“桃香,你进宫多久了?”
桃香替她擦拭着长发的手一颤,好像小怜问的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唇色顿时显得有些苍白,话也说得有些吃力:“奴婢……奴……奴婢进宫有好几年了。”
似乎没有察觉到桃香颤抖的声音,小怜将垂在胸前的一缕长发提了起来,神色未动的凝视着铜镜中像是有些走神的桃香:“好几年了?那你以前是伺候哪位主子的呢?”
“奴婢以前在昭阳殿当差。”
桃香缓缓地把心中有些失措的情绪安抚了下来。她并没有留意到小怜正在透过铜镜打量她的一举一动,虽然小怜背对着她,她却像是害怕小怜后脑勺上长了眼睛看清她眸底的情绪便压低了头:“因为奴婢年纪小,皇上说娘娘小的时候是在民间长大的,说奴婢伺候娘娘的话也许会让娘娘觉得没那么的拘谨,便让奴婢到这隆基堂来伺候娘娘了。”
小怜恍然大悟长长的“啊”了一声,尾音拖得十分的长:“皇上想的倒是十分周到的。”
桃香随后奉承了几句,小怜没有开口再说些什么,她也就不敢再兀自开口,就认认真真的替小怜继续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
“娘娘。”
忽的,寝殿外传来祝公公的声音:“陆郡君求见。”
桃香手中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来,还在继续为小怜擦拭着头发从背后尽数拖到了自己的胸前,从桃香的手中把浴巾也接了过来:“你出去吧,让陆郡君进来。”
“诺。”
桃香恭恭敬敬的应允了一声,便站起身子往寝殿外走去。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小怜有些不明白陆令萱这个时候来找她是为了什么。
“淑妃好兴致啊!”
陆令萱走进寝殿一眼就见到了坐在梳妆柜前擦拭着长发的小怜,却不似前几次那样恭敬,反而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缓缓地朝小怜走了过去,声音也带着显而易见的挑衅。
小怜面色愠怒的瞪了她一眼,像是没有想到她会用这样的口气说话,不免有些沉怒:“陆大人,你这是何意?”
“啊,对对对……”
好像忽的想起了什么,陆令萱有些苦恼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脸上的笑意让极为刺眼:“您是淑妃娘娘呀!来来来,接受臣的大礼啊。臣见过淑妃娘娘。”
小怜眉头紧锁的凝视着阴阳怪气的陆令萱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的心里忽然生出一股让人非常不安的情绪,她却说不上是为了什么。
“听说娘娘今天到妙胜寺祈福去了?”
陆令萱毫不顾忌两人身份之间的察觉,径直走到小怜的身边蹲了下来,仰起头打量着她略显疲惫的脸庞,“啧”了两声:“娘娘如此的美艳动人,这腹中的胎儿无论是男是女想必都是人中龙凤呀!”
小怜紧锁的的眉头可以舒缓了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