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日大清早,寻常巷陌间的欢喜声还未闹腾起来,刘涣一众早已到了州府府衙,几人下了车马,但觉得冷清不堪,初初入眼,不过一派古老的四合院子,门口也无人值守,倒是两排古柏森森,清幽的五步青石台阶,下接广场、上引衙邸,外连俗世凡尘、内通庙堂公事,进一步是为入世、退一步是为出尘……
刘三这个“管家”最是醒水、最是尽职,他整理衣衫,只身上前,叩响了朱漆大门,“啪啪啪”的节奏声中,涣哥儿心跳加速,他终于要跨入那道门槛了,此世今生,这一步夸了进去,就是一个转折点,要想回头,只怕已无可能!
但却等了良久,不见回音。
刘三回首过来,待要问话,刘涣却道:“接着敲,这不是敲门声,而是新年新岁的警醒声,我刘涣来了潭州,推开的不仅仅是一扇府衙大门,更是一方人生的重门,若声响无回,则必有凶兆,恐那通过幸福的大道多有阻隔!”
他一口气说些半文不白的鬼话,众人听也听不懂。可那“凶兆”二字极为警醒,刘三更加卖力……
不多时,里间传来响动,只闻“吱呀”一声,两扇大门缓缓拉开,露出两三尺的缝隙来,却见是一个睡意朦胧的中年人,其困惑的模样印入众人眼底。
他看了外间形势,但觉得是一伙穿着华丽的布衣人,大年将至却来州府,说不得有官司,这可不爽了。他不耐烦道:“尔等何人,为么子叩想州府衙门?”口腔之中,隐隐一派湘潭口气,若讲得快些,只怕听将不懂。
刘三微微一笑,道:“我等来找潭州通判刘珙刘大人,还请禀报!”
那人迷惑道:“是官司还是访友?”
刘三闻言尽不先说话,从怀里摸出一方物事,整整齐齐地交给那人,和颜悦色道:“你只消将此物件呈于通判刘大人,他一看就知!对了,另有黄金一锭,权当是官差大哥的辛苦费罢!”
那人见得金子,两眼冒光,先伸手接过黄金,沉甸甸地在其手中掂量一阵,然后略微颤抖地揣入怀中,这才接过刘三递交的一方规规整整的物件。他笑道:“啊哟,还请稍后,我这便去汇禀通判大人,几位好等,几位好等!”
见得其人点头哈腰,转身入内,刘涣一个鄙夷,暗骂这哪里是个官差的模样,活脱脱的一个奴隶、金钱和世俗的奴隶!
黑娃小声道:“涣哥儿,回自己的‘家’,还要行这铺路的金子么?你这是在嘲讽你自己!”
刘涣道:“老黑你不懂,我要用这一锭黄金,警醒他刘珙的心门,让他记住咯,甚么该做,甚么不该做。”
老三却蔑视道:“也就是你性子好,要我说,直接翻墙进去,然后大喝一声……”
刘涣打断道:“休得多言,记住了,以后在‘外人’跟前,能少说话,必须少说话。拿出军人气度来!”
两个扯卵谈的“多话精”当即闭口不提,站得直直的……
刘三也回到涣哥儿身旁,微微靠后,将刘涣青衫磊落的模样凸显出来。
果然,后不多时,众人之听闻里间脚步声声混乱,急促而紧迫,偶有“快点快点”的呵斥声。
刘涣不动如山,等着那里间来人的说法。
只见那两扇大门快速地敞开来,一个清瘦干练的中年人身着官服,紧张地出了衙门。
但见此人生的卧眉凤目,一撮美髯黑须,消瘦的身形之中,大有一派武人气度,当真好一个忠义灵秀,初见之下,给人印象极好。
他下得台阶,面朝刘涣恭恭敬敬地屈身下去,正色道:“不知刘大人赴任,下官招呼不周,还请恕罪!”
涣哥儿与他素昧平生,适才不过惊鸿一瞥,他便认出了正主,可见此人眼光之独到,一看一个准!
刘涣哈哈一笑,道:“都是同袍,通判不必多礼!”
刘珙听闻答复,算是“验明正身”,立即站直了身姿,放眼一观刘涣,只觉得这寒冬腊月间,一个出尘出世的美男子莅临潭州,其微笑的神情之中,自有一副摄人心魄的气势,百闻不如一见,这刘秀才好大的威风,但是这三分气势,已然让人胆寒,无喜无忧、不怒不温的眼神之中,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恭敬道:“刘珙携潭州州府上下,恭候知州刘涣上任!”复再躬身下去,双手呈上刘涣适才叫刘三递交过去的官凭与文书!其身后众人也是躬身行了下属之礼,异口同声道:“恭候知州刘大人赴任!”
刘涣正色道:“‘十载湘江守,重来白发垂。初无下车教,再赋食苹诗。天阔抟鹏翼,春融长桂枝。功名傥来事,大节要坚持。’共父别来无恙,以后这潭州事宜,还要有劳共父多多指教、多多费心!”说完屈身而前,双手托起刘珙臂膀,显得亲切有佳!
黑娃和老三是不懂的,为何涣哥儿好端端的,一开口就和人家说起诗词来?
呵!他们哪里晓得了,刘涣适才所讲的诗,正是他刘珙所作的“帅潭日劝架”,他这里又称人家一声“共父”,却是叫其字,而非官名官职,意思就是要走亲近路线。
果不其然,那刘珙听后,心中微微一动,对视刘涣一眼,发现这弱冠的知州大人,当真见微知著,连他刘珙写的诗都以记在了心底。其微笑道:“大人哪里的话,珙才能粗鄙,却不敢指教大人的,若大人有何吩咐,珙必当尽心尽力!官家早已下了旨意,要珙全力辅佐刘大人,更是重如泰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