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各怀心事,回到玄天楼,李若兰抹抹眼角,说道:“二哥,你在大殿歇歇,我回房尚有些要紧事。”
苍鹰横抱归燕然尸首,颔首道:“弟妹,你性子坚毅,令人钦佩,看来....我是杞人忧天,瞎操心思了。”
李若兰其实悲伤万分,但心底仇恨熊熊燃烧,炽热灼烈,令她生出信念,不至崩溃,她走开几步,终于忍耐不住,问道:“二哥,你还未答我,你是如何找到我孩儿的?当时一绿发女子将她劫走,是你从她手中抢回来的?”
苍鹰不愿多说阿青之事,摇头道:“我见她被抛在路边,将她捡起,并未遇上什么绿发女子。”
李若兰几乎痛骂出口,但竭力忍住,哭道:“天可怜见,我...我归家欠二哥实在太多。”匆匆走入屋内,见到莱宁、狄江,传音说道:“苍鹰就在外头,是他...他与恶人联手,夺我孩儿,不知用什么手段杀了我夫君,这时却来假扮好人。”说到此处,又涔涔流泪。
狄江想起归燕然恩情,几欲放声大哭,但李若兰小声道:“我先稳住此贼,徐徐徒之,不可急躁,总要识破他诸般阴谋同党,弄清他所使阴谋,方才将他杀了报仇。”
狄江低声道:“师娘,此人...对你实有非分之念,你在他身边,如伴虎狼。”
李若兰切齿道:“我决不让这恶贼碰我身子,但...但他武功太强,不得已时,我唯有假意委身,趁他不备,一刀将他宰了。你二人不可露出破绽,让他有了提防。”
莱宁道:“师...师娘...”见李若兰也不过比自己稍大几岁,这师娘喊的着实变扭,咳嗽一声,又道:“你们汉人有句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此仇非今日能报,便等上数年,有何不可?”
李若兰沉吟片刻,心知今日局面极乱。女儿安危要紧,总要找到时机,将苍鹰罪行公布天下,要他无可辩驳,引群雄协力讨伐。方才圆满解恨。自己忍耐一时,又算得了什么?她点头道:“你们若陪着我,这恶贼智计过人,总能瞧出端倪,你们还是尽早离去,我一人也能办事。”
狄江与莱宁执意留下,但李若兰心意已决,坚决不允,两人无奈,答应下来。随李若兰一道走出屋子,来到大殿,苍鹰见到狄江、莱宁,吃了一惊,问起缘故,两人如实相告,神情悲戚,其余毫无异样。
苍鹰怒道:“为何韩霏会做出这等事?”将归燕然尸首找一处妥善安放,来到韩霏屋中,只觉其中真气大乱。妖异阴沉,见一酒杯落在地上,他举起一嗅,脑中一阵晕眩。说道:“这酒杯里有毒药。”沉吟片刻,已明其理:“玄秦令燕然服毒而死,由此打通玄夜伏魔功最后一关。”
再看一旁,更是如坠冰窖,胆寒彻骨:一幼儿伏在地上,脸色发青。早已断气数日,正是韩霏儿子。他咬紧牙关,冷汗直冒,暗想:“是了,玄秦借燕然至亲至爱之手,犯下弥天大罪,考验燕然凡心,令他得道入门。这人手段之狠,委实....委实....”这最后一词却说不出口。
他思前想后,已将前因后果瞧得明明白白,隐隐佩服玄秦布下的局,竟起了惺惺相惜之意。
背后脚步轻响,苍鹰知道是李若兰来了,于是说道:“是韩霏毒...毒害了燕然,又毒死了自己孩儿。”
此事太过耸人听闻,李若兰脑袋一蒙,退开几步,倚靠在门上,许久回不过神来。苍鹰见状,心生懊丧,竟悔恨自己为何不来相救,他身为山海门中之人,摒除凡性,本极为冷漠,不逊于玄秦,但他在凡间轮回,体会世间疾苦,渐渐铸造一颗凡心,此刻便觉得怜悯悲哀,恨不得大哭大喊,以此宣泄。
之后几日,逍遥宫众人得知归燕然等人死讯,他们对教主敬若天神,一时哭天抢地,如临末日。而归燕然多年来守护镇民,抵抗元兵,在镇民心目中,当真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大恩人,大豪侠,闻言更是百里号泣,哀声入云。
李若兰找一辆大车,派遣好手护送,让莱宁、狄江返回波斯明教,又举办丧事,送归燕然入土,江湖间蒙归燕然恩惠之人数不胜数,各门各派首脑皆一齐到来,悼念之情极为真切。只是众人问起归燕然死去经过,李若兰只说他突发恶疾而亡,并无仇家。众人无不心想:“他这等震古烁今的武功,又三十岁不到年纪,岂能横死?”相互间多有询问,却无人能理出头绪。
苍鹰见李若兰将归燕然后事处理的井井有条,安心下来,便告辞离去。李若兰假意挽留,但苍鹰去意坚决,李若兰见他居然不趁人之危,对自己嘘寒问暖,不免深感奇怪,可想起此人奸诈世所罕见,如此欲擒故纵,岂非情理之中?
苍鹰知李听雨必会赶至帝台山,一时也不会起义,便孤身往西,一路不停,日行千里,赶往冰雪神潭。
他化身飞蝇,心思执拗,暂时什么都不在乎了。他要见证归燕然的重生,目睹玄秦之死。哪怕受山海门众人围攻,他也不惜性命。
在他内心深处,那乌鸦似乎突然又活了过来,低声劝他回头,但飞蝇此刻却不再理会,牛脾气上来,一往无前,死不悔改,穿过雪岭冰山,幽影寒雾,步入伏羲mí_hún之阵,忍耐太乙异心之法,度过噬骨溶血之池,历经千变万化之景,他非但不觉得苦,反而愈发喜悦。
他觉得自己找回了人性,他头一次明白自己真的拥有友谊。
那爱情呢?那感情莫非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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